“哪儿来的?”站在门前的下人看他风尘仆仆,忙拦了他问。
这小厮乃是林府出来的,忙报道:“是扬州林姑老爷家来的,我家公子小姐不久前已经落脚在通州码头,特命小的来报个信儿,也方便贵府有个准备。”
原来是林家来的。
这下人倒也知道深浅,不过府里规矩大,只叫这报信儿的在这里站着,自己去禀报。
这六七月的天气,真是晒得厉害,这小厮在这里站了老久,不时抬抬头望望天。
他站在那屋檐下面,因为一直急着赶路,一路流汗,倒显得脏兮兮的。荣国府的下人站在那门边阴影下头,一身清爽干干净净,瞧了他一眼,却随口道:“北京的天比不得你们扬州,没江南那么秀丽,到这边之后还有得受呢。”
这小厮名为陈舒,之前别人都叫他绰号“小巴”,到了林钰这里,他便报了自己的大名,林钰也没给他改,以后一律叫他陈舒。钰哥儿人好,陈舒跟着他也是真舒服。在林府里上上下下和乐一片,太太待人也算是宽厚,老爷就不说了,便连管家先生都是通情达理,因他是哥儿身边伺候的,走到哪里旁人不高看一眼?到了这里来倒受他种种鸟气。
陈舒给气得不轻,听这守门的阴阳怪气,又不经意一望这荣国府气派,心里却给打了个叉,心想着回林钰那儿的时候定要好好说一说。钰哥儿是个要强性子,他走之前便已经说过了,回去之后一切细节都要报给他。虽说跟了钰哥儿不久,可看钰哥儿精打细算模样,是个不吃亏的。
心里盘算了一阵,陈舒又抬头看了看,嘴唇干裂,头顶上太阳几乎要将人晒晕了。
他原本有心往那阴凉处挪一挪,不过触及那守门人眼神,也不知怎的心里一股气冒出来,强忍住了站在那下头。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里面才慢慢地走来了之前代他去通传消息的人。
“太太说了,她已经知道,叫你回去便罢。还说老太太这会子午睡,回头老太太起来她会说这事儿的。”
只有这样简单的消息,连旁的话都没一句?
陈舒垂首,勉强笑了一下:“劳烦您通传了。”
躬身行了个礼,算是道谢,之后便上马,离开宁荣街,半路上借了人一碗水,正打算喝,一想到之前的却直接将那碗一放,重新翻身上马,赶回了通州。
他回来的时候,直接寻了之前林钰他们落脚的客栈。
林钰正坐在窗下面刻着什么,他握着刻刀,手里是一块质地不错的羊脂玉,到底有什么深浅厉害,陈舒也看不明白,他只叫了一声“哥儿”,便见林钰手上一顿,那刻刀放下,一面将东西收起来,一面回头笑问他:“事儿怎么样?贾府那边怎么说?”
陈舒忽然有些说不出来,连他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林钰没听他说话,便知道事情有些意思了。
其实原本都是意料之中,可他没明白过来——黛姐儿有什么不好,竟然让人家这俩豪门贾府这么嫌弃。
“别藏着掖着了,爷又不吃了你。看你热成什么样,这通州与北京挨着,却也不近,这天气顶着日头去,我原以为你会早点回来。不成想,你现在才回。想是贾府那边招待你喝碗茶润润嗓子再往回赶,谁知道见一只油汪汪的泼猴。张宝儿,给他倒杯茶来,我倒要看看他宁荣二府多厉害。”
不是没听过风声,说什么要把黛姐儿许配给太太口中那“顽劣泼皮货”,但那是老太太的意思,指不定贾府里那位哥儿宝玉不一定有意思呢?更保不齐,宝玉娘还有什么打算。
现在林钰暂时摸不清这里面关系,不过在听到陈舒灌了茶之后的说法,他便明了了。
报个信儿都这待遇,林家现在有林如海撑着,地方御史从五品那是小事,特派的巡盐御史经皇上加恩,那是二品大员。贾政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工部侍郎,祖上阴功了得又怎样?奈何子孙不争气。
林钰心底冷笑了一声,又听陈舒道:“那人回话给奴才说太太说她知道了,说一会子等老太太醒了会告诉老太太,那会子正在午睡。”
“太太?哪个太太?”
林钰怔了一下,贾家宁荣两府,那么多的人,太太又是哪一位太太?
真不知道那报信儿的小厮是不是故意模糊,使绊子的指不定是哪一位呢。不说清是哪一位太太,也不是没法儿查的。
左右这消息他已经通过了,贾府要真不给脸,林钰也能不给他们脸。
他是市侩的商人性格,信奉的便是有仇必报,信条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林如海本身便爱女心切,舍不得黛姐儿受一点委屈,便是;林钰自己也是个记仇的。
这还没打照面,就给了个下马威,当他们这儿一家子好欺负呢。
“罢了,有的是打听的机会。”林钰暂时压下这件事,暗暗给贾府记了一笔,太太是哪一位,迟早能打听到,到了贾府便自然而然地清楚了。他叫了张宝儿,将方才收起来那一块已经刻好的羊脂玉包起来,“陈舒下去休息,张宝儿跟我出去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