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一带危楼,门窗全无。走过了才是三间小屋,堆满灵柩,约有二三十具。见一柩前,有一小桌,点着香蜡,想就是了。
天井内东边,又有一重小门,进了门有三四间小屋。春航、高品与蕙芳等都在其内,有一个老僧陪着,春航、蕙芳迎将出来。
南湘道:“这么个所在,阴惨怕人,怪不得有人不肯来。”蕙芳忙拖过条板凳放在上面,请他们坐了。
仲清道:“人已齐了,就奠一奠,我们往锦秋墩去逛罢。”蕙芳即将祭筵就叫在那屋里摆起来。
蕙芳上香,素兰奠酒,漱芳执壶,宝珠上菜,桂保焚纸,春航、南湘、高品同行了一个礼,五旦连连叩头代谢。大家也都坐不住了,急忙的叫人收拾,给了和尚一吊钱,一齐走出庙来。
南湘、仲清仍旧骑马,余人上车,从人挑着担子,一径往锦秋墩来。疏林黄叶,满目萧条。约行一里有余,已到了墩前。此墩巍然若山,上有梵宇,顶上建一大亭,名浩然亭,四围远眺,数十里城池村落,尽在目前,倒也有趣。
春航道:“今日目击荒凉,心殊难受。及到此处,觉得眼界一空。”高品道:“这个锦秋墩,我竟没有到过,竹君想来是游过的了。”南湘道:“我是第一次。
我因前日偶见前人有题锦秋墩诗,所以知道。大远的路,谁到此间来?”仲清道:“其实也好。
天天在热闹地方,也应冷落一回。”南湘道:“这个寿佛寺就冷落够了,剑潭,你说惟清心者能叩寂,志淡者能探幽。那个庙里,你敢住几天么?”
仲清笑道:“若到此地位,也不得不祝晚间月明风静,或者有些鬼狐来盘桓盘桓,也未尝不佳。”高品道:“剑潭总喜作违心之论。”
素兰道:“我若是一个人,就是日里也不敢进去。”桂保道:“那些棺材破烂的甚多,我看晚间只怕有鬼。”
漱芳道:“亏那和尚只有一个徒弟,一个香火,竟不怕。若果真有鬼,和尚怎么好好儿的呢?”
蕙芳道:“你几时见鬼吃过人?我前日听那和尚说,每到阴风暗雨的时候,或是夜深,叫的叫,哭的哭,是常有的。”宝珠道:“你们听见怡园闹鬼没有?”蕙芳道:“没有。”素兰问道:“怎么闹鬼?”
宝珠道:“看桂花厅一个小使叫春儿,爱吃果子,每逢赏花请客的果子,他捡了藏在一个坛子里。那天晚间,有个大马猴知道了,便来偷吃。春儿睡了。
听得满地抛果子响,问又不答。拿灯出来,又照不见什么。睡了又响,重又出来,那晓猴儿躲在一个熏笼里。春儿拿了把刀,无心走到熏笼边,那猴儿忙了站起来,顶着熏笼连撺带跑出去了。
春儿火也灭了,刀也掉了,神号鬼哭喊起鬼来。对门的青儿,跑出来刚撞着猴儿,毛绒绒的,一扑就栽倒了,闹得多少人起来,只见地下一个大熏笼,都想不出什么缘故。
春儿说五尺多高一头黄发的鬼,青儿又说是青面獠牙的鬼,还伸开五指打他个嘴巴。倒议论了两天。
到第三天将晚的时候,看得那猴儿进来,又想偷果子吃,才明白了,不然,差不多闹到上头都知道了。”大家都笑起来。
蕙芳预备了两桌蔬菜,四样点心,就借庙中厨房作起来,九人于地下铺上垫子,席地围坐。春航与蕙芳相交了半年,久成道义之交,今复见其仗义疏财,深情感旧,愈加敬畏。
再想起自己去年及春间的光景,竟至潦倒穷途,势将沟壑。若非蕙芳成就,虽满腹珠玑,也不能到今日。对西风之衰飒,怆秋景之萧条,烟霏霏而欲雨,云黯黯而常阴,不觉悲从中来,泪落不已。
众人不解其故,独蕙芳略知其故,亦已泪满秋波。再经宝珠等一问,愈忍不祝念起从前落难光景,若非香雪提携,早已十死八九了。
到此不觉的放声一哭,哭得众人个个悲酸。南湘心中发恶,便痛喝了一大碗酒,对着一带远山舒啸起来。
清风四起,林木为遥高品道:“看你们哭的哭,笑的笑,胸中都有如此块垒,独我高卓然胸中空空洞洞,如无肠国民一般,孙登之啸,不过形狂。
阮籍之悲,亦云气馁。古人登高作赋,感慨系焉。我们今日聊且一吟何如?”南湘道:“好,你先起句。”
高品道:“悲壮淋漓,莫如填首贺新凉,我得了起句在此。”即念道:世事君知否?古今来桑田沧海,不堪回首。高。
只有词人清兴好,日日狂歌对酒。史。正秋在断云残柳。试马郊原闲眺望,颜。问金台可要麒麟走?魂已去,更谁守?田。天涯我已飘零久。共晨昏,棋枰茗碗,二三良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