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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房东直接带人抄了租户的屋子,诬陷租户偷钱的事情, 在现代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就算发生了也好解决, 只要报警就行了。
但在这个时代……穆琼知道报警肯定没用。
甚至于,他们一家跟姚家对上, 绝对会吃亏。毕竟姚家一直生活在这里, 左邻右舍肯定都是帮着姚家的,就连租住在这里的租户, 也都站在姚家那边。
他们一家却孤立无援。
但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更不愿意让这些人拿了他家的钱。
“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偷的?”穆琼冷着脸看向姚老太太。
姚老太太只剩下没几颗牙齿, 说话有点漏风, 但这并不影响她大声嚷嚷:“今天有人看到这小丫头往我们那屋去了, 不是你们偷的又是谁偷的?你们要没偷钱, 这银元又是哪里来的?”
她说着, 便指向地上一个被打开的小箱子,箱子里放着一叠折好的报纸,报纸上头垫了一块布, 放了五个银元并几个银角子。
原本的话……朱婉婉是用那块布包了钱, 然后将之藏在报纸里面的。
“我只是在门口看看,根本没进去,更没有偷钱!”穆昌玉哽咽着道。
“我知道你没偷。”穆琼对穆昌玉道,他是相信穆昌玉的人品的,更何况就算真要偷……“你说我妹妹偷钱……呵,你家的门整天关着, 家里又一直有人,我妹妹去你家翻箱倒柜偷银元,你家没人发现?”
姚老太太面色一僵,狡辩道:“她那么小一个人,爬窗进来我们没看到也正常!”
穆琼冷笑了一声:“那银元呢?你丢了两个,这里可不止两个!”
“兴许剩下的也是你们从别处偷来的。”姚老太太怒道。
“哎呦,我家不久前也丢了一个银元呢,我之前只当是被我家那口子拿去买酒喝了,现在想想,指不定就是被偷了。”田婶子突然道。
朱婉婉听到田婶子这话,气得不行,赵婶子则讽刺道:“姓田的,谁不知道谁啊,你真要丢了钱,早就嚷嚷地满大街都知道了,哪能不声不响的。”
田婶子瞪赵婶子:“我没声响咋了?姓赵的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把女儿送去给人做小的换钱……”
“都闭嘴!”穆琼道。
“你个小赤佬嚷嚷个什么?你……”姚老太太听到穆琼的话,很是不满,张嘴就骂。
“我家的钱都是从你们那里偷来的……呵,这些难道也是偷来的?”穆琼说着,把自己今天带回来的两筒银元拿出来拆开,扔进了自家那个被打开的箱子。
银元落在箱子里,噼里啪啦的一阵响,那闪着的白花花的光芒,让眼前这些人的眼睛都直了。
姚老太太原本想要骂人,瞧见这些,骂人的话顿时就堵在了她的喉咙口,她张着没几颗牙齿的嘴巴,表情极为怪异。
院子里突然就没了声响。
过了一会儿,朱婉婉才看向穆琼:“琼儿……”这里有二十来个银元吧?她儿子是从哪儿弄来的?
二十个银元在这个时期的购买力,其实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八千块钱,并不算多,甚至于租界那边有些人随随便便吃顿饭,几十个银元就花出去了——这时买瓶洋酒,就要六七块钱。
但同样的,因为贫富差距大,这时的普通人普遍是没有什么积蓄的,他们赚的钱,一般吃过用过就不剩下什么了。
比如说赵婶一家,他们家日子算是宽裕的,但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便是姚家……他们家虽有房租收入,但花销也大,同样是没有积蓄的,如若不然,姚老太太也不会为了两个银元大动干戈。
对这些人来说,二十个银元带来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穆琼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身上竟然带着这么多钱……
“娘,陈叔早就让我们搬走了,偏你不想麻烦他……现在这地方我是绝对不住了!”穆琼看向朱婉婉。
院子里的这些人的心理,他约莫是能摸清楚的,也知道她们这样子的人,最是欺软怕硬,而只要吓住了他们,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拿钱出来就是为了震住这些人,提起“陈叔”则是为了让他们知道自己一家在这边,也不是孤立无援。
“琼儿……”朱婉婉有点呆呆的,她其实也被震住了。
“娘,我们从小到大,哪里住过这样的地方!要不是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匪盗我又病了……现在陈叔已经帮我们给父亲写信了,父亲很快就会来找我们……我们完全可以先住到陈叔那里去!”穆琼道。
“啊?”朱婉婉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知道自己儿子管西餐馆的老板喊陈叔,他们一家落到这地步确实是因为被人抢了钱的缘故,可是自己儿子把这些连在一起说,她怎么就听不懂了?还有……给穆永学写信?当初她儿子生病的时候,她也想过要不要想办法联系穆永学,但她儿子不是说,宁愿饿死也不愿意联系他们吗?
“走吧!”穆琼抱起地上装钱的箱子,就往外走去。
朱婉婉和穆昌玉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而姚老太太这些人,竟然没敢去拦。
其实姚老太太虽然一开始气急了,又听了别人的谗言搜查了朱婉婉的屋子,但看到朱婉婉的那几个银元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不是自己丢的了。
她丢的两个银元是她老早以前攒下的鹰洋,但朱婉婉箱子里的银元,却是清一色的崭新的袁大头。
但她确实丢了钱,她又早就看不惯朱婉婉母子三个了,干脆就趁机发作,打算把自己丢的钱从朱婉婉那里找补回来。
至于她为什么看不惯朱婉婉……朱婉婉长得妖里妖气的就算了,还见天儿给自己买好吃好喝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持家的女人。
只是,她之前敢空口白话地诬陷朱婉婉,是因为觉得朱婉婉一家三口没有靠山,随随便便就能欺负,可现在……
穆琼一个半大小子,能拿回那么多银元,还张口陈叔闭口父亲……
她原本嚣张的气焰早就没了。
“朱婉婉不是说他们一家是从乡下来的吗?”田婶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她还说她男人被拉壮丁拉走了。”又有人道。
“什么乡下来的,什么拉壮丁!”赵婶子道:“朱婉婉和她那对儿女细皮嫩肉的样子,像是从乡下来的吗?她儿子还识字……哪个乡下人能读书?”
田婶子不吱声了。他们这边,除了姚家也就赵婶子的两个儿子上了学堂,但赵婶子也只让他们念到三年级……赵家那两孩子认的字,肯定没有能在院子里抑扬顿挫地念报纸的穆琼多。
“而且穆琼那小子,还会洋文,朱婉婉说她儿子就是因为会洋文,才能找到好工作,见天儿往家里拿钱的。”赵婶子又道。
穆琼会洋文这事儿,是她女儿告诉她的,她女儿还让她对朱婉婉一家好点,说不定以后能有个大造化。
可惜她因为心里不舒服,一度疏远了朱婉婉,最近虽因为朱婉婉送汉堡的事情跟她关系又好起来,但今天也没怎么帮她说话……
赵婶子心里一阵郁闷,但想到自己好歹从朱婉婉得过好处,这些人却什么都没有,就又舒坦了:“前几天,朱婉婉还送我一个他儿子从西餐馆带回来的洋人的包子呢,我切开了,全家都尝了尝,特别好吃。”
洋人的包子?田婶子这些人,很多是连租界都没去过的,生活区域就只有家附近这一片儿,现在听到赵婶这么说,一个个就后悔起来。
早知道穆家那小子这么有本事,他们就跟朱婉婉搞好关系了,兴许他们家里的孩子,还能跟着穆琼学点洋文,或者让穆琼介绍个工作。
但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穆家人的东西还在院子里堆着呢,都是他们给翻出来的。
“对了,之前朱婉婉好像说过她是来上海投亲的,他们是不是还找着他们亲戚了?我们怎么办?”田婶子担心地说道,一边说一边看向姚老太太。
姚老太太抿了抿因为没了牙齿,往嘴里陷进去的嘴唇:“哪用得着怎么办?我又没打了他们!就算是巡捕房的人来了,也不能抓了我。”
巡捕房是租界那边才有的,其实在外面只有警察局,不过大家叫惯了,总叫警察局为巡捕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