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太太这么一说,大家的心就定了下来,田婶子的目光这时又落在从朱婉婉屋里翻出来的那些东西上面:“那这些东西……”她家被子正好破了呢,而朱婉婉这被子……她当初是亲眼看到朱婉婉买了新棉花做的!
还有那锅子也是新的,碗碟也是新的,还有煤炉……一个煤炉要五角钱呢!
“搬回去吧!”姚老太太道。
要是朱婉婉一家是被他们赶走的,这些东西自然可以瓜分了,可现在这样……想想穆琼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姚老太太便不敢拿那些东西了。
院子里的乱糟糟的,姚老太太懒得管这些,先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看到自己的儿媳妇点了蜡烛,正带着她的两个孙女儿做针线。
“天还没黑下来呢!点什么蜡烛!”姚老太太一口气吹灭了蜡烛,突然又盯住了自己的儿媳妇:“对了,我的银元,是不是你偷拿的?”
“我没有。”姚太太连忙辩解。
“这家里就你一个外人,不是你拿的又是谁拿的?”姚老太太道是:“一整天我都在家,外人来了总归是知道的,更何况门一直拴着……我算是明白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给我把钱交出来!”
“我真没有,我一直带着大妞二妞在做针线。”姚太太道。
但姚老太太不听,她压低声音,骂起自己的儿媳妇来。
她骂了许久,一直到家里通向后面弄堂的门被打开,才停下嘴看向推门进来的少年:“宏宏,你回来了!”
姚家的宅子有朝南的前门,也有朝北的后门,而从后门出去,也是一条弄堂。
把家里的房子租出去大半之后,姚家人进出就都走后门了,不跟前面那些租户一道走。
当然了,他们其实很少出门……姚老太太自从姚家败落,就不好意思去见自己的那些老姐妹了,甚至连亲戚都不愿意走动,至于姚太太……她整日带着两个女儿做针线,也没个空闲。
也就姚宏,每天都早出晚归地去上学。
姚宏“嗯”了一声,有些不满:“都这么黑了,怎么不点蜡烛?”
姚老太太听到姚宏的话,立刻就把蜡烛点上了,然后又去端饭。
姚太太和两个女儿已经饿了很久,现在姚宏回来了,她们终于能吃上饭。
而姚太太上桌之前,还去屋里把自己不过四岁的小儿子抱了出来。
这孩子怀上的时候,姚太太的丈夫已经抽上大烟了,瘾头来了还会大骂姚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这孩子生出来就是个傻的,现在都四岁了,也不会说话。
好在也不哭。
“真是个丧门星,克死了我儿子,还生出这么个东西……”姚老太太小声嘀咕了一句。
姚太太低着头不说话。
姚家这边的事情穆琼并不知道,但姚宏的身份,他倒是已经知道了。
之前,穆琼抱着装钱的箱子,带着朱婉婉和穆昌玉出了姚家大门之后,朱婉婉就六神无主起来:“琼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穆昌玉则惦记着他们家的东西:“我们的被子衣服还没拿出来……”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至于那些被子衣服,我会拿回来的。”穆琼道,他这会儿气得很,一点便宜都不想被那些人占了。
这一个月下来,朱婉婉和穆昌玉对穆琼已经非常信任了,听穆琼这么说,两人立刻就放心很多。
“琼儿,你刚才说的陈叔是你们店里的老板吧,他让我们搬走,还帮你给你爹写信了?”朱婉婉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娘,我刚才是乱说吓唬他们的。”穆琼道,陈老板压根就不知道他家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朱婉婉点点头。
“哥你真聪明。”穆昌玉道。
穆琼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买的那三个肉包子,给她们一人一个,剩下的那个自己拿着咬了一口:“你们先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去坐电车。”
他们一家暂时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穆琼想了想,决定先去租界再说。
这一来是租界治安好,二来则是因为那边是有类旅馆的地方。
朱婉婉和穆昌玉的不安,在吃了肉包子之后又少了很多,而这个时候,穆琼问起具体情况来。
之前在姚家院子里的时候他虽然问了穆昌玉一些问题,但还有很多事情并不了解。
穆昌玉和朱婉婉也不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更详细地说了说。
穆琼听完,又问他们姚家都是什么情况。
朱婉婉和穆昌玉虽然整天待在姚家的院子里,但因为姚家人不怎么出来跟他们说话,对姚家的了解不多。
不过,他们好歹知道一些,比如说姚老太太脾气不好,又比如说姚太太的针线活儿非常好,两个女儿做针线也厉害,而她们几乎是整天在做针线的。
“哥,我今天早上就是看了一会儿姚大妞绣花。”穆昌玉道。
朱婉婉不让穆昌玉单独出门,家里最近又没什么活儿,穆昌玉每天就空得很,而今天,她无意中看到姚家的窗户开着,就过去看了看。
她当时甚至都没敢跟姚家人说话。
“昌玉,这事不怪你。”穆琼道:“他们就是觉得我们好欺负,故意欺负我们的。”
穆昌玉皱眉:“他们怎么这样啊……”
“很多人都这样,主要是因为穷。”穆琼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是大家的生活都不差,肯定也没人会这样。
穆昌玉立刻就问:“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穆琼就给她解释起来。
他们走到电车站之后,等了好久,才有一辆电车过来,却是从租界往这边开的,而不是他们要坐的往租界开的。
电车门打开,有三个人从电车上下来,其中就有穆琼今天白天见过的姚宏。
大概是天色暗的缘故,姚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穆琼,一下车就走了。
穆琼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他跟姚宏还没有他跟电车的售票员熟……那售票员闲来无事,是时常跟他们这些乘客聊天的。
结果,朱婉婉对穆琼道:“琼儿,刚才那个人,就是姚太太的大儿子,我之前见过的。”
“什么?”穆琼一惊。
“我说那就是姚太太的大儿子,听说他在租界读中学……你本来也该在读中学的,都是我没用……”朱婉婉又自怨自艾起来,穆琼却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总是在电车站碰到这人、赵婶子鄙视姚太太的长子、这人今天非常大方地请人吃饭……
姚家虽然每月有好几块的租金收入,但这收入要供养一个在租界读中学的学生,是有些困难的,肯定不会给他太多钱花用……这少年哪来的钱请客吃饭?
穆琼都被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