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他隐隐感到,贾似道对丁大全起了杀意。
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一群文官重臣闲聊,本不应有这杀意。何况贾似道更不该是藏不住心思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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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强求?我看你李非瑜最爱强求正是有此志向,方能为国建业,来,我敬你一杯。”
“不敢当,我敬贾相公”
殿外传来一声通传,御驾已到了。
今夜随赵昀一道赴宴的,是皇后谢道清。
谢道清乃是光宗朝宰相谢深甫之孙女。
她出生时皮肤黝黑,一眼有疾,之后全好了,被杨太后认为是有福,选了她为皇后。因此坏了赵昀想立贾氏为后的心思,一直不受宠爱。
此时随赵昀入座,谢道清始终一板一眼,确有母仪天下的端重姿态。
待赵昀先开口让群臣不得拘谨之后,谢道清才开口说话。
“老远便听到贾似道你在说话,未免太轻佻,失了大臣之风。”
这话,她是笑着说的,明面上是调侃,但显然,他在诸君当中只认识贾似道。
或者也可以说她只信任贾似道。
“皇后责臣无大臣之风,然而今夜酒宴,恰是因有臣在,方才热闹。”贾似道笑应道。
一句话,气氛更好。
赵昀脸色也舒展开来。
他看了李瑕一眼,见李瑕也在笑,不由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满意的。
“非瑜未辜负朕啊。”
李瑕连忙起身,应道:“是陛下待臣君恩深重。”
赵昀抬手,笑道:“不必多礼,今夜欢饮,太拘束便无趣了。”
作为仁君,绝非暴虐之人,亦愿厚待有功之臣,只要对方能安生,这要求其实不高。
这样就很好,以后少闹些事情,君臣相得,传为美谈
“陛下,臣有要事禀奏!”
饶虎臣才要起身,忽听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转头看去,却见是吴潜已出席。
“吴卿啊,何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赵昀不愿此时再理国事坏了心情,笑道:“且坐,明日朕召你内引奏事,再谈如何?”
吴潜神情固执,已从袖子里掏出好几份奏章,不给赵昀不听的机会。
“臣弹劾丁大全欺瞒陛下。各地检举不法事之奏章传来,皆为丁大全所扣压,实欺君大罪!”
赵昀不耐,道:“明日再议。”
吴潜执意举起手中的一叠折奏,道:“固城知县吴起畏等人联名上奏,李瑕携朝廷命官赴大散关,致阵亡八人,有轻敌冒进之责,亦通敌之嫌。”
饶虎臣一听,双手立即放在了他的小匣子上。
准备随时起来,附议吴潜弹劾李瑕。
吴潜却不肯停歇。
“又有兴元府学教授黄震、胡三省等人联名上奏,李瑕、吕文德相互勾结,以采买之名,行贪墨之实,证据确凿,请陛下明查。”
李瑕一听,连忙出列,拱手道:“臣知罪。”
“陛下,臣亦弹劾”饶虎臣亦起身。
“够了,”赵昀叱喝一声,不悦,一字一句道:“朕说,明日再表。”
“陛下!”
吴潜声音突然拔高,郑重道:“臣怀疑,沿海制置使李曾伯、京湖制置使吕文德、四川制置使李瑕、四川制置副使张珏、殿前司都指挥使蔡拄、右领军卫将军宗文瑞、湖北安抚副使高达、河南招抚使夏贵、杨州知州李庭芝”
“够了,你怀疑他们什么?!”
“臣怀疑以上将领,俱有通敌之嫌。”
贾似道倏然抬头。
丁大全愕然。
饶虎臣僵在那里。
赵昀亦是神情一滞,其后是勃然大怒。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昀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郑重至极,道:“你是说,朕的一半大将,从临安到各路,全通敌了?”
“臣怀疑俱有通敌之嫌。”
吴潜已显得很疲倦,但还是继续道:“昨日,御前军捉获一形迹可疑之人,审问之下,乃蒙古细作。招供,不久前曾给宗文瑞递过一封招降信,书信已在其书房中搜到,请陛下御览。”
赵昀脸色难看至极,头微微一点。
自有小黄门上前,接过吴潜手中那叠奏折摆在御案上。
奏折下面,有三封信。
小黄门拿起其中一封,展开,用双手呈在赵昀面前。
“宗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将军之先祖独镇开封,固城筑、修船橹、浚垄濠、列寨栅、结义士,力驱金兵,所谓宗泽一呼,而河北义旅数十万众若响之赴声,壮哉!
赵氏若信其志,收复旧都,特一指顾间耳。奈何龃龉牵制,懦主既有东南之议,则宗公收复之请,虽二十疏而何益哉?!唯抱无穷之恨,忧愤成薨!
宋得一宗泽,而不能用。弗克终事,呜呼哀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然赵氏失魄百二十年,孟珙死前犹呼‘三十年收复中原,志不可伸矣’”
后面还有很长,但赵昀只看到这里,额头上的青筋已经跳得厉害。
他恨不能立刻回头冲李瑕大吼一句。
“姚枢!姚枢李瑕,朕命你北上开平,给朕取了姚枢的脑袋回来!”
但作为君王,他还是极克制,抬头看向吴潜。
“有证据?”
“臣虽不愿信,但确有实证。”吴潜道:“宗文瑞之回函,正在御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