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筒在川陕将领中已十分普及了,要偷到一两个并不算太难,原理也简单。
难的是川陕所用的是更晶莹剔透、形状更适合的晶片,暂时还不知如何烧制,阿合马暂时先用的是玉石紫晶。
泛紫的画面里,刘整能看到宋军在黄河西岸修筑的城垒,还有水栅栏将夏阳渡口围起来……
“昏招。”他自语了一声。
水战不是那么打的,船只得要灵活,而不是把渡口围起来,像是坚城一样防御。
可见,宋军之中虽有很多擅水战的大将,但李瑕军中没有。
若让刘整来安排,张珏这种川蜀出身的更适合守陇西,李老节帅……李曾伯这种京湖出身的更适合守关中。
他望筒一抬,看到了城垒处插着一杆杆宋军旗帜。
张珏的大旗在河上看不到,只能看到夏阳渡守将许魁的旗号。
……
“虚兵,并非宋军精锐。”
很快,刘整便做了判断。
他的长子刘垣便问道:“父亲何以断言?”
刘垣时年二十七岁,继承了刘整的魁梧英气,举手投足已有大将风范。
“川陕从去岁开始便裁汰了大量冗兵,除了部分精兵,各地驻军皆有屯田,何时有过这般多兵力同时聚在一处。”
刘整话到这里,随手将望筒递在刘垣手上,道:“自己看那些宋军。”
“不少了已经褪了盔甲啊。”
“或是没有盔甲的俘虏,或是耐不住盔甲重量的民兵,绝非宋军精锐,张珏这是虚张声势啊。”
“他真领着精锐去了南阳?”
“很有可能。”刘整面容沉着,过了一会又道:“但也未必,或可能是想引诱我主动出击,”
“诱我们进攻?”
“他们水战不如我们,想引我们到关中歼灭。”刘整道:“但他们算计落空了,我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且我与史天泽齐攻关中,他们还真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一句话说完,他已走了几步,登上将台开始指挥……
先是浮木顺着汹涌河水而下,轰然撞击在夏阳渡的木栅栏上,巨响声中,也撞裂了几艘宋军船只。
之后,木架绞动的声音在蒙军战船上响起,火球被抛向夏阳渡口。
岸边,也有砲车向蒙军船只回击着,远远砲出霹雳炮。
“轰!”
撞击声一开始还稀疏,渐渐越来越密,越来越响。
裂木顺着黄河水向下游漂去。
之后是漫天箭雨互相射去……
蒙军水师的优势在于是顺风顺水,箭矢、火球远比宋军射得更远,更有利。
因为主动权在他们,开战的时间是他们选择的。
刘整亦不愧有名将之称,稳当地把握着这场小战的胜机。
“宋军溃败了!”
“抢下渡口!抢下渡口!拿下他们的砲车……”
“是虚兵!宋军不是精锐,营帐里是空的……”
~~
是夜。
张珏听着林子的禀报,眉头微微皱了皱。
“夏阳渡口已经丢了,刘整很小心,没有马上进攻合阳大营,而是派出探马四下打探,我的人险些被他们射杀……”
“多少兵力驻扎在夏阳渡?”
“该是不到千余人。”
“他的兵力呢?在船上?船只泊在渡口?连起来了?”
“没有,驻扎在东岸吴王渡。”
张珏大讶,反问道:“刘整已经攻下了夏阳渡,没驻军西岸?”
“没有。”
“很谨慎。”张珏起身,绕着地图沉吟道:“他在等,等武关、陇西、延安府的消息……谨慎……”
张珏不算了解刘整,从十二骁勇取信阳,到箭滩渡一败,他本以为刘整是勇将。
如今看来,有失偏颇了。
良久。
“让他攻下合阳大营。”
张珏终于是下了决心,又重复道:“我得让他攻下合阳大营。”
林子惊道:“不可。大营一丢,合阳城必失守。如此,我们的黄河防线便让刘整完全切断,首尾不能联络,万一蒙军直驱长安……”
“不尽早打掉刘整主力,到时阿术直驱长安,腹背受敌,如何防?我预感,阿术很快就要来了。”
“预感?!可郡王只说过丢夏阳渡,没说过合阳大营也要丢……”
“他说过由我来全权指挥。”张珏大手一挥,道:“你继续打探情报,我来召诸将议事,商议如何放弃大营。”
“张帅,你可算过这会有多大损失……”
张珏摇了摇头,眼中只有冷峻。
他是从钓鱼城出来的。
钓鱼城是什么地方?构垒守蜀,几乎把整个川蜀的城池全都放弃了,数十万人背井离乡,有多大损失?但这样才有了一战击杀蒙古大汗的胜利。
打仗,在张珏眼里就没有舍不得。
要胜,还计算什么损失?
输了,才是一无所有。
“这是在拿黄河防线,是拿整个关中在冒险……”
见林子还要喋喋不休,张珏懒得多说,干脆操起一把斧头,随手一劈,将案几劈烂。
“嘭!”
林子话到一半,惊愣住,发现平时温文尔雅的张珏一拿上斧头,已变得凶狠且吓人。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张珏转过头来,道:“给我闭嘴,听令行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