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矮小的身影已上前,手用力一拍,拍在吴老六身上。
吴老六转过头,见是张贵,咧嘴一笑,道:“我还行吧?”
“好你个六子,了得!”
“了得!”
有从一旁跑过的士卒凑趣喊了一声。
吴老六丢开匕首,拔出佩刀,跟着队伍往前跑去,一回头间还向张贵问了一句。
“现在信我们山西人了?”
……
吴老六是吴王寨当地人,刘整驻军在此征兵时招的他。
他这人武艺高,脾气也好,还识字,脑子活络,因此军中晋升很快,人缘也好。
这些日子以来,他奉命混入蒙军兵营,做得确实不错。
但来之前,林子颇怀疑他的决心,一直在做所谓的审查。
吴老六当时很觉冤枉,说了两句话。
“你们南边人当我们山西汉子全是傻的不成?是,是有给金人、给蒙人卖命的,但连谁是异族我们都分不清吗?”
之后,他脾气上来,几乎是骂出来的。
“老子不想让乡亲们缴着五户丝,缴着羊羔息,再把儿女送给蒙人当驱口,老子受够了!”
当然不仅是因为他吼两句话便信任了他,但这两句话吴老六说出了他想要做什么。
为了这场袭营,他已摸清了蒙军大营的各种布置,也摸清了合必赤的营寨地形,领着宋军径直杀向那位蒙古宗王。
~~
合必赤原本睡得正沉,听得叫喊声,才翻身而起,已有蒙卒架着他便逃。
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披。
才出大帐,迎面却是宋军杀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矮小的宋将,只怕还没有合必赤一半高。
“杀了他!”
这宋将正是张顺,在看到合必赤的王帐那一瞬间,他已不需吴老六带路,径直便迈步冲锋。
合必赤还在上马,一转头见宋军已包抄了这片营寨,再逃也未必来得及。
不如先斩了对方将领。
他遂抢过一根狼牙棒便向张顺迎上去。
蒙军连箭都来不及放,张顺抬手一拉,径直抛出一枚霹雳炮。
“嘭!”
火光中,铁片激射,射了合必赤满脸。
“啊!”
合必赤大怒,冲上前就将狼牙棒横扫。
他满眼都是血,视线已有些模糊。
而张顺就地一滚,单刀斩下,“咔”的一声,径直从合必赤的脚踝处斩过,将一只脚斩断。
“啊!”
这次是惨叫,合必赤登时倒在地上疯狂挣扎。
“噗!”
张顺起身,一刀,堂堂蒙古宗王的脑袋已经在地上滚落。
一切发生得很快,踏营就是要以快打快,慢了反而错过时机。
黄金家族的宗王又不是真的无敌于世,非要死得慢一些。
战场上谁都一样,运气不好,让刀砍中,就死。
在地上滚了两圈的脑袋停住。
合必赤还虎目圆瞪,栩栩如生……
~~
并非所有蒙军都陷入混乱。
如东平世侯严忠范、顺天世侯张弘范就保持着清醒,也将麾下兵马约束得很好。
尤其是张弘范,因受到史天泽的怀疑,其营地已有些远离主营,士卒并未太受到宋军闯营的惊吓。
张弘范早留意到宋军很可能在声东击西,遂马上领兵去救合必赤。
才到半路,只见前方溃兵涌来,一个个都在疯狂喊叫。
“宗王死啦!逃啊!”
“敢冲阵者斩!”
随着这一声令下,刀举起。
“斩!”
刀锋对着溃逃而来的士卒就砍
场面愈发血腥。
“溃逃的往两边,马上列阵。”
张弘范冷着脸,又喝令士卒点燃附近的篝火,将周围照得彻亮。
终于,前方逃来的士卒渐渐冷静下来。
隔着溃军,他甚至还能看到宋军举着长杆挂着合必赤的头颅向这边杀过来,意图继续将蒙卒冲溃。
暂时而言,张弘范并不能绕过溃军去击败这支宋军。
“九哥,你看那是谁?好面熟。”张弘正忽然抬手一指,问道。
张弘范眯了眯眼,摊开手,道:“弓给我。”
他已认出了宋军中那举着长杆的士卒是谁,正是李恒麾下的吴老六,是李恒到了山西之后招募的,颇受重用。
因吴老六常在李恒身边,见得多了,熟。
弓被拉满。
张弘范瞄着人群中的吴阿六。
混乱中有人撞了他一下。
一恍神,吴阿六已举着哈必赤的头颅转向了,宋军显然是发向前方有整好队的蒙军,不敢继续追。往别处继续去制造恐惧于溃败。
“追!别让宋军再击溃其他兵马。”
张弘范很快下了令。
他策马追向方才那一路宋军。
同时,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
李恒是西夏王室后裔,过去也曾与王荛交好,李瑕的来信送进自己帐中那夜正是李恒送过鱼汤。
还有,今夜是李恒巡防。
一直知道军中有叛徒,竟是最好的朋友。
之前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可笑……
张弘范有悲伤,有些愤怒。
也有些庆幸。
至少叛徒找出来了,没人能再冤枉他。
追着追着,能听到远处有人在喊“小心李恒叛逆”,可见连史天泽都知道了。
忽然,有动静从侧面传来。
张弘范转头一看,只见是李恒领着兵马向这边奔来,马蹄急促,夜色中也看不清有多少人马。
他毫不犹豫,张弓搭箭。
这一刻,没有什么挚友,只有被欺骗后的愤怒,以及被栽赃后的冤枉感。
李恒一直以来都骗了他。
白首相知犹按剑。
“嗖!”
松弦,一箭激射而出,径直钉穿李恒的喉咙。
“呃。”
李恒应声而落,摔在马下,登时没了生机。
轻裘快马的王孙贵公子,死时也与一般小卒无二……
~~
似乎是忽必烈那一句“不急”传入诸路蒙军的耳朵里,战事陡然便的猛烈起来。
人命也就愈发显得不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