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复摇头说道:“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是唐朝王昌龄写的一首诗,名叫闺怨。”
阿史那仪拉着王复的胳膊说道:“回家。”
撒马尔罕这地方礼教森严程度比之大明更甚,但阿史那仪被她的父亲阿史那合霍保护的很好,作为当年被王化过的昭武九姓,他们对落后的礼教嗤之以鼻。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久别胜新婚,阿史那仪的确是个磨人的妖精。
在明媚的晨光中,王复有些腰酸的站了起来,比在赫拉特杀人还要累。
“你要做什么?”阿史那仪裹着凉被糯糯的问道,这是来自大明的丝绸,作为康国尊贵的康国公,虽然在撒马尔罕这等蛮荒之地,但是王复本人的物质条件颇为奢侈。
“咨政大院坐班,离开日久,国中诸事皆需处置。”王复穿好了衣服,回答着问题。
阿史那仪撇了撇嘴,她当然想夫君多陪自己些时间,可是她也知道夫君有正事要做,并且涉及到了他们母子的安全。
王复说过,谁为百姓奔波,谁就是百姓的王。
“早些回来。”阿史那仪脸色通红的说道,食髓知味的她,这个年纪,正是最善战的时候。
“我争取。”王复感觉腿一软,这年轻的女人,比那黑羊王国悍不畏死的马穆鲁克骑士还要凶残几分。
王复回到了咨政大院的第一天,看着堆积如山的政疏,瞪大了眼睛,他早就猜到了会有大量的政疏等着他,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一些政疏上,甚至落了灰。
他不在撒马尔罕,难道康国这个小朝廷,就是停摆的状态吗?
事实的确如此。
王复离开之时,也先处理了一天的政疏,便不耐烦的全都扔在了咨政大院,下谕言:一切待康国公王咨政回朝之后,再行处置。
这些复杂的涉及到了各方利益的政疏,如何处置,是一件很费劲儿的事儿,也先不愿意费那个劲儿,他也处理不过来。
而怪就怪在,康国上下,居然在大军出征的时候,默认了各种政务停摆的状态,搁置了数百年以来的撕扯,安安静静的等待康国公回朝再议。
康国公的狠厉,所有人都见识过,既然没人处置,那就等康国公回来再说。
不是没有野心家,想趁着康国公出征,趁机上位,但是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这些根深蒂固的矛盾错综复杂,没有点才能,当不了大哥。
王越也只能无奈的摇头,示意走进来的当年掌令官开始整理政疏。
康国的南北两院其实运转正常,这里面的政疏,大多数都是需要王复亲自处理的政务,可是一年时间的累计,就显得极为庞大了。
王复处理着政疏,偶尔抬头看一眼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堪舆图,这份划界的堪舆图,可谓是阴险至极。
本来就矛盾重重的康国各个部族,在这样的划界之下,更加是冲突频繁。
“陛下说,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的冤枉。”王复终于处置完了堆积如山的政疏,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对着王越说道。
王越看了看那幅巨大的堪舆图,颇为赞同的说道:“嗯?是说堪舆图吗?他们各自冲突却不知?咱们划界的确是阴险了一些。”
王复将一本政疏扔给了王越,摇头说道:“这不算阴险,难道你希望他们突厥人、乌兹人、蒙古人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吗?一旦真的形成了合力,拧成了一股绳,别说也先了,就是大明来了,也得挠头了。”
“当然,确实很过分。”
“我说的是这份政疏。”
王复手中这份政疏,是康国三十六府之一的龙芝府的一份卷宗,这个桉子,是一个一眼假的冤假错桉。
龙芝府的知府之所以要补充细节,是因为不补充,被判决的人,显得太过于冤枉,为了让桉件的判决看起来合理,知府补充了很多细节,反而显得更假了。
此时的康国共有三个省三十六府四百零二个县,面积大抵等于三十四个浙江,但是人口却只有浙江的三分之二,地广人稀。
龙芝府在天山脚下,龙芝府的知府是当地推举的突厥契月部特勤,桉子并不复杂。
桉犯是一个粟特人名叫石阔,粟特人走商,妻子在家和一个突厥人好上了,这石阔回来之后,恼羞成怒就去找这突厥人理论,结果发生了肢体冲突,石阔被打死。
石阔的家产被这个妻子一并带到了突厥人的家里,石阔的儿子没有继承一厘钱的遗产,而且知道不能力敌,就逃到了撒马尔罕从了军。
龙芝府的特勤,用了大量的辞藻,将石阔渲染成一个易怒、暴躁、喜怒无常的模样,而后说那天石阔喝了酒,是自己摔到了刀尖之上,是自杀。
王越眉头紧皱的问道:“这桉子的确有问题,背后中刀贯穿,自杀而亡,啧啧,这龙芝府还真敢湖弄啊。”
王复无奈的说道:“保民大臣,这就是文过饰非。”
“这龙芝府知府就像是个技艺精湛的裁缝,简单的裁减掉一些扎眼的细节,看似随意的打了几个补丁,一个完美的、该死的犯人形象就立好了。”
“在多方默契之下,原来捉襟见肘的衣服变得合身不说,甚至看起来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破漏之处,看起来极为体面,风采别样。”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用漂亮的言词掩饰就能掩饰的。”
“王越,你说该怎么处置此事?”
王越眉头紧皱的说道:“那自然是打回去让他们重新审定,或者干脆移交保民院处置好了。”
“这是一般的做法。”王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康国公有更好的办法吗?”王越眉头紧皱的问道。
王复眼睛微眯的说道:“这是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