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大历局出来之后,朱祁玉去了京营,操阅军马,开了几枪,看着那些靶子,略微疑惑了下自己的枪法,这种恐怖的上靶率和命中率,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兴安为了湖弄皇帝。
兴安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没有换过靶纸,专门让小黄门举着回到了陛下面前,五十步靶和一百步靶,枪枪命中。
打靶需要铅子喂,而兴安很清楚,陛下是认定了一个目标,眼里就只有那个目标的人。
朱祁玉从北土城回京之后,回到了讲武堂继续处理奏疏,一直到子时的时候,才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后院休息。
冉思娘撩动着被春风吹动着的秀发,下了车驾,站在后院门前,就看到了大明皇帝令人安心的身影,这种安心,是天塌下来,只要有陛下在,那就扛得住的安心。
冉思娘清楚的记得,自己见到夫君时的感觉。
那是她从播州海龙卫绣花楼走了下来,被一路送到了南衙别苑,她看到了大明军纪严明整齐划一的军队,她看到了大明无数的城池和森严工事,她看到了旌旗招展的仪仗,她看到了那彷若是天阶的巍峨宫殿。
很久以后,她才从陛下的只言片语中,清楚的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便是暴力,有秩序的暴力。
这种程度的暴力,和她在海龙卫看到的怒则杀人的任侠暴力,决不可同日而语,这里没有陋巷里的屠狗辈,更没有江湖上的快意恩仇。
在皇帝身边,只有整齐、沉默、庄严、肃穆,人被分化为了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维持着江山社稷的运转。
播州海龙卫杨氏带领的十八洞苗民是非常勇勐的战士,但是在大明这台国家暴力机器面前,这种勇勐,毫无意义。
冉思娘从来都是个聪明人,她清楚的意识到,在这种整齐与秩序下,有一套远超脱她认知的大恐怖在支持着这套体系的运转,而维持这台机器运转的,是掌控一切,对所有人、事,生杀予夺之物,一个名叫法度的东西,如同无数只触角,伸向了大明的角角落落。
而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这一切秩序的顶点:帝王。
大明皇帝是个人吗?朱祁玉当然是个人,冉思娘无数次的验证过,陛下是个非常正常、健硕、富有冲击力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但是大明皇帝并不是个人,他是一只长着无数触角,将整个大明控制在自己手中的人间神明。
在见到皇帝的那一刻,她摘下了面纱,让皇帝看到了自己的美貌,她作为战俘特殊的性质和面圣之后被陛下看到了俊俏模样,她就只能嫁给陛下或者到白衣庵做个尼姑,天底下,没有人敢再碰她一下,因为她人间帝王所目睹。
皇帝总是让高婕妤不要那么拘谨,怎么可能不拘谨呢?
这个男人的一言一行,决定了大明的兴衰荣辱。
“想什么呢?”朱祁玉看着失神的冉思娘,用手在冉思娘的眼前晃了晃。
冉思娘回过神来,张开了手在后院之前,抱住了自己的夫君,低声说道:“夫君,我心里有个问题,憋在心里这么些年,其实一直想问,之前一直不敢问,现在想问问。”
朱祁玉感觉到了冉思娘的情绪有些异常和古怪,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冉思娘用力的抱着朱祁玉,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坚定的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夫君,用力的问道:“夫君把我收入宫中,就不怕我为播州杨氏报仇吗?”
“虽然我们冉氏和他们杨氏有仇,但是大明皇帝对一个苗疆女子,居然没有防备,我若是带着使命来的,万一是播州杨氏让我杀了夫君呢?夫君就没想过吗?还敢收我入宫。”
朱祁玉听闻之后,笑了两声说道:“你不就是带着使命来的吗?昌平侯杨俊俘虏了播州杨氏宣慰使杨爱家卷,他们交待,你就是个杀手,而且还会用毒,杨氏要你杀了杨俊,后来你被送到了咱这里来,那目标就该是咱才对。”
“夫君知道?”冉思娘瞪大了眼睛,惊骇无比的看着朱祁玉,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夫君是什么人一样,她可是用毒的高手,稍微松松手,送朱祁玉这个物理意义上的人上路,并不是什么难事。
朱祁玉理所当然的说道:“一开始就知道。”
“那岂不是早该送我上路为好?”冉思娘眉头紧蹙,她想不明白,天子为何要把自己这么一个危险留在身边。
朱祁玉嗤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一个女子,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偌大个海龙卫咱都给他掀了,害怕你一个小妖精逃出咱的五指山?你还不是给朕生了两个小子?”
“再说了,咱给过你机会跑的,你自己不跑,非要赖在泰安宫的。”
冉思娘踮起脚在朱祁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凑近了些说道:“夫君,妾身给你准备了攒劲的节目,你快去盥洗。”
冉思娘从看到大明皇帝那一刻,想的都是接近这个她不能理解的生物,了解这个生物,甚至是拥有他。
这么些年,冉思娘做到了,至于播州杨氏给她的使命,她为何要听从呢?凭播州杨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欺压贵州百姓,索求无度?
冉思娘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她非常理性,没有理性,怎么可能在解刳院当值?她其实知道自己肩膀上担着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云贵的千万苗民。
现在,她很幸福,云贵的苗民们也变得幸福。
朱祁玉盥洗完,看着冉思娘的模样,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哪怕是他见多识广,也直呼好家伙!
“爱妃这是打算让朕做那从此不早朝的昏君吗?”朱祁玉将冉思娘揽入了怀中。
冉思娘满脸通红的说道:“谢陛下夸赞。”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褒义词,但形容一个女子的时候,又像是在夸赞她的美貌和用心。
冉思娘直接缠到了朱祁玉的身上,到了这一步,自家夫君第一想法还是爱惜她,她知道再这么下去,这攒劲的节目,她决计先忍不住,她喘着粗气说道:“好洗。”
次日的清晨,朱祁玉穿好了衣衫,看着还在赖床的冉思娘,凑了过去亲了下,低声说道:“朕今天还有廷议,还要操阅军马,你好生休息。”
冉思娘很累,半眯着眼,颇为妩媚的说道:“看来我还不是妖妇,夫君还有力气去廷议。”
“再接再厉。”
“走了。”朱祁玉走出了后院,看看自己那匹马,最终没逞强,选择了车驾,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个时候骑马,那是给兴安、卢忠找麻烦。
“起驾!”兴安一甩拂尘,大声的吆喝着,前往了文华殿常朝廷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