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赞干布顿了顿,语气低沉:“传令下去,逻些城内不准谈论王子之死因,谁若散布谣言、胡言乱语,令光军缉拿打入大狱,严惩不贷。禄东赞乃吐蕃功勋、我之肱骨,自愿出镇吐谷浑故地足以彰显对吐蕃之忠诚,此番噶尔部落之反叛乃是受到唐人之挑唆、逼迫,非其本意,我愿与其私下谈和、结束兵戈,吐蕃的敌人是唐人,而非是噶尔部落。”
可以预见,当王子的死讯传遍吐蕃,不知多少对赞普之位心生觊觎之辈欢欣鼓舞、兴风作浪,这个时候任何血仇都要放到一边,确保吐蕃之统一乃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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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一旦吐蕃各部为了赞普之位相互攻伐、自相残杀,势必为唐人所乘,灭国之日不远矣。
与吐蕃之一统相比,杀子之仇也得忍。
桑布扎、赤桑杨顿跪在榻前,钦佩崇拜、满心敬服:“赞普胸怀若海、无时无刻不在关怀吐蕃子民,实乃上苍赐予吐蕃之绝世雄主,吾等能够追随赞普,纵九死而无憾矣!”
……
待到赤桑杨顿告退,自去整顿兵马出征阁川驿,松赞干布忽然爆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得桑布扎与尺尊公主大惊失色,急忙寻来医官,诊治一番服下一剂汤药这才有所缓和,但面色极其难看。
松赞干布挥挥手将医官斥退,由尺尊公主扶着靠在软枕上,将桑布扎叫到面前,疑惑问道:“那仓六部那边确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桑布扎点头,道:“赞悉若曾经在那仓六部出现,试图联络暗藏六部起兵响应噶尔部落,但有人向赞普告密,微臣已经派人前往那仓六部,虽然未能狙杀赞悉若却将其重创,绝对不敢再行逗留,微臣也对那仓六部一一警告,绝对不会有人胆敢背叛赞普。”
“那为何论钦陵敢悍然突袭当拉山?”
这是松赞干布极为不解的地方。
击溃塞如贡敦容易,但突破当拉山防线之后前往逻些城就意味着论钦陵所部孤军深入、四面皆敌,稍有挫折连退都退不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没有那仓六部起兵响应攻击逻些城之侧翼予以支持,论钦陵凭什么就敢凭借区区五千兵马硬撼逻些城?
唐人的火器再是威力无穷,可是在十几二十倍的兵力悬殊差距之下又算得了什么?
桑布扎默然,他无法解释。
若勃论赞刃是这支部队的统帅,那么冲动愚昧之下做出任何举措都不奇怪,哪怕是自取灭亡也不无可能,可论钦陵是谁?
那是完美继承了禄东赞军事谋略的后起之秀,是吐蕃年青一代当中的佼佼者,自起兵以来一路攻城拔寨用诸多吐蕃名将之名望奠定其辉煌声威之俊彦,这样的人岂会做出孤军深入、自取灭亡这种蠢事?
所以论钦陵必然有所凭恃。
只不过看不透罢了……
松赞干布摇摇头,将疑惑、担忧全部甩掉,沉声道:“不管论钦陵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你马上调集逻些城周边兵力,一旦塞如贡敦、赤桑杨顿两顿两人失守、阁川驿防线告破、论钦陵长驱直入,立即自侧翼绕过拉了之兵锋迂回至其身后封锁阁川驿,我要让论钦陵身陷绝地、瓮中捉鳖!”
桑布扎大吃一惊,劝谏道:“此举风险甚大,逻些城防御空虚万一发生什么事如何挽回?论钦陵说到底也不过区区五千兵马,即便装备了唐军火器也不可能攻陷逻些城,可若是心怀不轨之辈见到有机可乘未必不会铤而走险。”
他嘴上说着逻些城之防御,心里想的却是赞普为何笃定塞如贡敦、赤桑杨顿两人守不住阁川驿?
吐蕃两大名将联袂防御,兵力更是敌人十倍,怎么可能防线失守?
是赞普对论钦陵赞誉太高?
还是觉得塞如贡敦与赤桑杨顿不会拼尽全力?
松赞干布喝了口水润润喉,整个人舒服了一些,闭上双目道:“无需多问,遵令而行即可。”
“是。”
桑布扎心惊胆战,如果当真如赞普所想,那两人或是保全实力或是心怀叵测进而不肯拼尽全力死战论钦陵,吐蕃可是要变天了啊,由此所引发的巨大动荡极有可能波及整个吐蕃权力核心。
或许,这也正是论钦陵行险一搏之目的?
松赞干布难掩哀伤,长吁短叹道:“另外,让僧人们做好准备迎接王子遗体回来,阖城举丧,王子虽然尚未成为赞普,却也是吐蕃最为尊贵之人,一应规制皆按照赞普而来。”
说话之时,脸上的肌肉抽搐难抑,足以彰显其内心之悲伤、痛恨。
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他自是报以厚望,十二三岁的时候便安排参政,所有教育都遵照最高规格,费尽心血的予以培养。虽然王子的表现证明其不过是中人之姿,未有雄才大略之迹象,却也中规中矩、堪堪能够成为一个守成之主。
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所有心血尽付东流,着实痛彻心脾、悲怮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