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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原本闲站着的四个跟随就动了起来。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苏然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充满恐惧地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人影从自己眼前“哗啦”窜过,腿肚子硬得差一点就要痉挛。“还敢跑!”,“站住!”,“滚过来!”……类似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就连那个面容和善的走方郎中,也在追逐的过程中变得极度亢奋,为了跑的更快甚至丢掉了累赘药箱。
他们一直追到塌了屋顶的旧磨坊,六双大脚在苜蓿地上踩出半里多长、黄蛇也似的一大溜土烟。不过,那个包头巾的怪东西最后还是逃得了性命,他就像被疯狗一样撞开挡道的堰口村民,不管不顾耷拉着舌头一个劲朝北猛跑,就算石子砸到后背也绝不回头。“都要——遭报应应应应应——”在跑上河堤,消失于众人视线之前,这家伙所能够作出的唯一反抗,也只不过是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诅咒而已。
大先生对这几个字嗤之以鼻。他坦然接受了里长老苏的道歉,双手接过妇女们准备的食物篮,与四名忠心耿耿的跟随一起,向着北面绝尘而去。新堰口村的两百多名男女老少,只敢用充满敬畏的目光为其送行,直到五个远去的身影缩成芝麻绿豆那么大的小点点,这才敢把声音提高,七嘴八舌好似逛庙会一般地开始了热烈议论。
地道口隐藏的真相,刚刚听到的州县新鲜事,还有那个不知哪里跑来的白莲教众……不管老苏家还是老曹老刘家,谈的事情大体都差不多,并且一如既往地谁也说不服谁,很快就开始夹带脏字,向着争吵的方向大踏步前进。里长、邻长和各家长辈,这种时候也只能祭出那句法宝,赶紧把人群驱散免得发展成打架:
“正主都走了,还吵吵个啥!各回各家,还不去看看灶台灭了没有?!”
于是人们不满地嘟囔着,一面与身边亲友继续讨论,一面牵起牛马缰绳,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回家。不过,这一天的村庄注定不会平静,人们在自家炕头叽叽喳喳完了,端着饭碗来到打谷场,马上又会接着开始熙熙攘攘。不论男女,村人都会把自己面对大先生时的表现一次又一次地拿出来重温,大量的添油加醋很快就让事实变得面目全非,张冠李戴更是家常便饭……
苏然在这片乱哄哄的吹嘘与揭老底当中,非常罕见地选择了不馋和,默默地干完自己那份拾粪工作。接下来,无论中饭还是晚饭,他都是打谷场上唯一一个专心看戏的人,也是在差不多所有人都散了之后,坚持到二更天的唯一一个人。他把下午在西地自家旱田精挑细选、碧绿光滑水汪汪满是甜浆的四根玉米杆送给戏班兄妹,满脸郑重地与这对新朋友告别,然后学着大先生的模样挺直腰板,倒背双手威风堂堂地迈进苏金家的砖墙堂屋。“阿父,阿母,”他向一面咳嗽一面慌张地分开、领口颇为不整的父母深鞠一躬,紧握的双拳令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整个人就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一样,紧盯着地面开口说道:
“我想去找大先生拜师。你们能不能帮我问问四爷爷,到哪里能找着他?”
他的爹娘呆了差不多有半刻钟。堂屋陷入了极其异常的安静,能听到老鼠在房梁上的奔跑,能察觉秸秆在厨房灶台哔哔啵啵的爆裂。油灯微弱的火光跳跃舞蹈,在新糊窗纸上投下幻化不定的阴影,一片肮脏发灰、不知在房顶挂了多久的蜘蛛网螺旋飘落,就像所有炮仗都会有的药捻,最终将这份尴尬轰隆点破。
母亲跳下凉坑,担心地把手按上苏然额头,询问他有没有发烧或者别的不舒服。父亲阴沉着脸,把布鞋抓在手里反复揉捏,再三要求苏然把事情说清楚,不要开这种愚蠢的玩笑。但他们的儿子,始终咬定了要去找大先生,绝不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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