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在上,臣绝不会污蔑边陲栋梁。”斛律羡猛地扬起下巴,居然以自己信奉的祆教神祇之名发了誓。疤痕遍布的印堂之上,三条抬头纹骤然变深,宛如刀刻:
“臣相信王侍中的斩首数目,也相信缴获的戎狄军械无有虚报。陛下,臣的意思是,朔镇近三个月取得的战果,与往年同期相比,显得有些过高。”
“这样来看,王侍中倒是个有为之人。”高殷紧绷着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假装没有注意到姑父杨愔的轻咳,以及左手边从北往南排第二的那位投来的严厉目光,惬意地开始咧嘴轻笑:
“他在上任之前,与戚——嗯,戚元敬将军共同提出的战车、火炮野战结阵之法,果真效果非凡。斛律骠骑,大炮火铳之犀利,实在是不得不服哪。”
“陛下。”斛律羡一点也没有被说服的意思,而是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不带丝毫的感情变化:
“蓟镇自从天保元年换装重炮快铳,斩获数目比之往年确有显著增长。然其幅度,差朔镇今年远甚。陛下,请看以下这些文段,”他从萨沃尔尤加手中接过王彦章的奏折,熟稔地抻开,手指划过几乎填满最后一页的稠密数字:
“五月,斩首突厥一千一百一十三级,缴获雌犀三头、拽绳拍杆五具,另马牛合计四十九头。六月,斩首突厥及杂胡九百八十四级,缴获北冥钢铠两套,堪用军马六十六匹。七月,斩首杂胡一千四百九十九级,内含变异人魈首级一十二具。缴获马牛合计一百头,羊口二千二百七十一只。”
“战果颇丰。一连三月斩首近千,堪比朔镇去年全年之和。”高殷现在也只能这么说。可能是受到了斛律羡的影响,他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哪里存在问题,可又没法自己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位年轻皇帝从左往右,把陛阶下面的其他五名枢臣一个个看将过去,结果除了高湛令人恶心的灿烂笑脸之外,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帮助。最后,还是得他自己硬着头皮上。“若是硬要找出所谓不足……只能说是缴获偏少。想是敌军撤退迅速,台军不及追击之故。”
“陛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以臣之见,除此之外应当另有主因。”斛律羡像是叹了口气。这种反应活像国子寺里的一个授课先生,让高殷心中生出一股老大的不痛快,但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尽管闭口不言,但杨愔也在脸上露出了几乎一样的责备表情。
“敌兵如遭斩首,衣甲兵刃理当全数落入台军手中。”斛律羡接着往下说道,“拍杆、巨犀这类攻城重器,更是只有将敌军彻底击溃,事后打扫战场方才有机会掳获。王侍中断不会欺君罔上,缴获数目如此之少,只可能是因为当面敌军军器携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