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起这座沉重木桥的,是六对用砖石加固的粗壮桥墩,仅仅露出水面的部分就高达两丈。莫说是运粮漕船,就连水师战船都能轻松通过。不过,常年在桥洞里来来去去的,却是那些挂满花花绿绿彩绢,把客人的钱包、肾脏一起榨干的游廊船。就算还没入夜,这些涂成鲜艳朱红色的水上木屋,照样有乐声幽幽飘出。
田鹏鸾对桥下的这片温柔乡很有兴趣,看得几乎是目不转睛,要不是高殷不许,他肯定早就跳下斑点马,扒着栏柱把上半身伸出去了。这幅猴急模样把斛律熙和逗得哈哈直笑,她专门为此揶揄了田鹏鸾几句,指出现在只是歌妓在调音,到了晚上才会有真正的演奏,真想过去探险,等到晚上带足了银钱再说……
田鹏鸾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挠起了后脑勺。不过,斛律熙和并没有穷追猛打,云骑桥周边的熙攘,马上就把她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江——江兄,”她别扭地念出这个假名,然后扮个鬼脸,用胳膊肘戳戳高殷,将桥面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指给他看:
“书生还真多,一个个戴的都是四方平定巾。真不愧是国子寺旁边。”
“这些?这些是中午吃饱喝足,准备到别处去闲逛的。”
高殷维持着脸上的僵硬笑容,在贡生太过靠近时随便点个头:
“杨——伯父曾经说过,傍晚下学的时候,河岸边黑压压一片全是直裰书生。现在这些,只是九牛之一毛。李兄弟,我们且先过桥,这里不比宽敞大路,很容易挡到别人。”
实际上,他们已经造成了小小的交通堵塞。被挡道的国子寺贡生,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甚至还会拱手行礼,但他们催促让路时的语气,却冷漠能够掉下冰渣,与驱赶叫花子的唯一不同,就是不带脏字。新来就学的?还是外地旅游的?他们把轻蔑隐藏在假笑之后,涂满脂粉的脸上,明白无误地写看这两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