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肩负同样职责的,还有另外五个勇丁。但苏金家的老大儿子苏然,是六人当中唯一一个不满十六岁的。今天早上,大先生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时候,苏然可谓是激动万分,当场就把胸脯拍的震天响,保证把任务完成的无可挑剔;随后,他甚至还追着战斗指挥官焦勇不放,吵着闹着要他发给自己火铳,而且“不要单打一的土铳!我就要州里给的鲁密铳。焦队主?哎哎哎,焦队主你别走——焦勇!”
结果,软磨硬泡到最后,焦勇连管火药都没有给他。当时的苏然非常生气,如果大先生不是忙得无暇他顾,那他说不定直接就跑去告状了。/我参加过新勇的队列训练,我试射过邨里的所有旧火铳,我还自己试着浇注过铅弹,总共只烫掉过一小块大拇指甲。像我这样既能打手又巧的,凭什么不给我火铳,让我在一线参战?/
——早上的苏然,满脑子都是这样的不忿。然而,真正蹲进路边沟后,这些狂热的想法,很快就变得冷却下来。头半个时辰,他一心只盼望这敌人早点出现,然后被无敌的勇丁像割草一样打倒,但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北风越来越冷,苏然对那股据说拥有上百只妖邪的敌人,慢慢地变得不那么期待了。
一旦怪物出现在视野当中,那就意味着战斗打响,一旦战斗开始打响,那就意味着连环轰打的火铳,快速扩散的硝烟、纷乱摇曳的利刃、撕心裂肺的惨叫……苏然开始回想之前见过的妖邪尸体,那些臭烘烘不断散发出恶臭气息,一脚踢上去漫天都是白蛆的物件,到时候肯定会铺满路面,就像夏天结束后那些凋零一地的死蝉——/停,不准再想,停!/
苏然一下子按住脸颊,用冰冷的手掌和粗糙的土沫,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从长社县城出发之后的种种经历。四天以来,他们整整走了九十里路,跟着大先生干掉了不下五十只太虚怪物,每次都是以多打少轻松取胜,在地上留下一堆迅速腐败的烂肉。那些全身脓水的尸傀、虫豸,虽说看一眼就叫人恶心的吃不下饭,但这点不适与胜利的喜悦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是啊,走一路嬴一路,身边的弟兄连点油皮都没擦伤,谁能比得了我们?/苏然把双手放上膝盖,略带得意地反问起了自己。他回想起大先生的训话,以及焦勇、徐郎中外加全体勇丁庆祝时的模样,又一次地对伏击充满期待,又一次地对胜利坚信不疑。/妖邪肆虐?没问题!管他长社阳翟,遇到麻烦事只管求援,大先生和他的无敌徒弟,必将帮你扫清一切!/
苏然全程参加了埋伏圈的构筑,对大先生所作的各种准备烂熟于心。面对大坡徐村几位老辈人的质疑,一袭粗布襦袍的大先生,给出了这样自信满满的回答:“我们面对的敌人,只是一群没有殇帅指挥的笨拙妖邪。而我布置的埋伏圈,即便是羽林卫的具装铁骑闯进来,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究竟是实话实说还是大言不惭,只能用最后的战斗结果来验证。大坡徐村的里长,老早就派出了探子出外打探,勇丁这边也接连放出了三波骑马斥候,其中最后一波,在两刻钟前才刚刚过来回报过。如果那几个年轻骑士所言不虚,妖邪的速度、方向也没有突然改变,那么在丑时(1:00至3:00)过完之前,这股敌人一定会在东西向的大路上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