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着地的时候,苏然的尾巴骨磕到一块硬坷垃,疼得他登时倒抽一口冷气。这还不算,右膝盖的伤口也开始兴冲冲地凑热闹,又辣又热活像有块火炭在烧。不过,苏然虽说痛得肠胃痉挛,但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得特别沮丧。其一,右膝盖只是外部擦伤,而不是难缠的关节扭伤,卡在裤管上的那块尖石砾,已经被他一下弹掉。其二——这还用说吗?药捻已经燃到尽头啦!
挂在木杆上的烟火筒,到了履行职责的时候。只听得“砰”地一声,礼花弹被足有一两的推进药瞬间撞出纸筒,拖着灿烂的焰尾直入夜空。新星冉冉升起,将敌我双方的仰望,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它和另外五名同胞兄弟一口气爬上百尺高空,在苏然无比热忱的期待下,“轰隆隆隆隆隆”地齐齐炸响。
混合了细微铜屑的黑火药,绽放出绚丽万分的翡翠光华。大先生的考虑,永远都是那么细致,今天晚上就算乌云遮月伸手不见五指,只要有这六枚给劲的礼花弹,妖邪们丑陋变形的肢体,一样能被照的清清楚楚。/抬头看吧,怪物,这就是你们的死兆!/
苏然静静地躺在沟底,耳朵因为方才的巨响隐隐作痛,痉挛的手指几乎把干草连根抠起,再加上无孔不入的腐败恶臭,那感觉真像是被人痛揍一顿又丢进厕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筋肉还算舒服。然而,望着夜空中的六朵火树烟花,望着流星般撒下的万千火华,男孩突然间觉得,自己的付出果然没有白费。至于身上的痛苦与难受?没关系,时间能够治愈一切,用不了多久,那些东西就会变成只需轻轻一弹,便会立刻消失不见的细微干扰……
“打!!!”
焦勇粗犷的口令,听上去就像发生在梦中的另一个世界。由苏然发射的礼花弹,正是事先约定的射击信号,饥渴难耐的勇丁们趴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片璀璨绿光。只听得扳机扣动、火绳落下,绵延的枪声顿时形成一道滚滚音墙,八十杆鸟铳、鲁密铳就这样毫无间隔地同时打响,在大路两侧形成密集的交叉火网。
铅弹咆哮着撕裂空气,就像一群愤怒的火蜂。聚在夯土路面的上的那堆妖邪,刹那间就被撕成了一团碎屑乱飞的破抹布。苏然手按胸口,调整一下急促的呼吸,竖起耳朵开始仔细聆听,不放过战场上的任何一点细节。
他听到尸傀手脚尽断,像棵树桩一样轰然倒地。他听到虫豸要害中弹,像被放倒的猪羊那样尖利呻吟。振翅声、奔跑声、转向声、伏地声,各种各样的响动可谓热闹非凡,但是压倒这一切的,却是无数道温热体液四处迸射,好似喷泉一般的“汩汩”声。
或绿或红的恶臭液滴,好像灌溉的水点一样抛进路边沟渠。苏然的脖子,也突兀地粘上了好几点冰凉。他没有去擦拭,也没有刻意去躲避,只是把缩在枯叶堆里快吓僵的小田鼠,好心肠地捧到了自己胸前。“这才刚刚地开始。”他喃喃地说着,同时用大拇指堵住田鼠的小圆耳朵,“后面还有更响的——”
说曹操,曹操便到。西北方向五十步,只听得霹雳也似一声巨响,亮红色的炮口焰登时将西边天幕染成血色。那里是大坡徐村的祖坟所在,除了游荡的磷火与烧剩的香烛,还有够硬更结实,足够支撑千斤大将军炮身的古老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