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然立即借口裤子还没换,给徐朗中打过招呼以后,蹑手蹑脚地就想从后门溜走。然而,那个四十岁的断腿老夯货早不扭头晚不扭头,偏偏这个时候把脸转了过去,当即就把男孩的行踪看在眼里。“别走啊小兄弟!”他把贴在脸上的一块鸡皮撕下来,半醉不醉地嚷嚷道:
“光吃好不中,还得喝好!来来来,挡住他!”
一堆大娘大妈小娘子,乌秧乌秧地就围了上去。“我才十一,不会喝,真不会喝!”苏然无奈地连连摆手,但或大或小的碗碟反倒越逼越近,有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媳妇,甚至不顾脏污直接拽住他的衣袖,嘻嘻哈哈就是不肯松手。
为了脱身,苏然只得硬起头皮,连灌了五大口黄玉米酒。辣水呛得他是咝咝啊啊,面对后续递过来的烧酒只能抱头告饶,惹得四周一片大笑。令苏然非常惊讶的是,他居然还能在头晕脑胀、脚步虚飘的情况下保持平衡,坚持自己扶墙走出学塾后门,而不是屈从于酒精的淫威,靠着门扇滑下呼呼大睡……
苏然直到抵达庆功宴会场,轰鸣的太阳穴方才有所好转。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必定是狼狈不堪。相较之下,大先生的自控能力简直到了入定老僧级别,不管苏然什么时候把视线转过去,他始终一如往常地保持着严肃,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失态表现。
苏然给自己找到座位以后,只要有机会就会抬头瞅瞅自己的师傅。基本上,每次看到的都是同样情形。无论同桌人怎么手舞足蹈,大先生都是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他既不理会什么酒桌规矩,也从不参与猜枚之类的饮酒游戏。只要大先生安安稳稳地往主宾席一坐,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足够让最滑头的酒混子识趣闭嘴。
从辰时到午时一刻,庆功宴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大先生全程仅仅举杯祝酒一次,接受里长敬酒一次,其他时间滴酒不沾。不仅如此,如果同桌宾客硬要给他人灌酒,或者玩笑开的过于肆无忌惮,他还会一言不发地放下碗筷,双手在胸前十指交叉,用寒冷如冰的眼神,一直盯到那个人老实回座为止。
大先生与里长坐着的那一桌,可谓是村东土谷祠的宴会会场上,最最安静同时也最最乏味的一桌了。/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大先生本就不是好玩乐的人呢?他就算勉强自己去敬酒,也只会让大家都尴尬而已,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主动保持距离,多少能让大坡徐的村人生出些敬畏出来。与大家嘻嘻哈哈玩成一团?拜托,那可是一吉萨满的工作~/
有好几次,苏然都想一溜烟跑到大先生近前,先跟他说说上面的这些想法,再谈谈接下来关于行军打仗的正经事。不过,在考虑再三之后,他还是决定作罢。
坐在大先生身边的,只有焦勇一个自己人,其他都是大坡徐村的里长、邻长外加族中老人,最少也要比苏然大上一辈。见了这些外人,他不仅要挨个行礼打招呼,弄不好还得被抓去当苦力,添酒倒茶盛汤舀面条样样都得干不说,全程还得违心地赔上笑脸,比练上一天的拉弓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