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给丰镇起名的那个家伙,肯定是希望这个地方庄稼丰收、牲畜丰产,商户生意一年比一年更加丰盛,纯粹图个口彩。实际上,“龙门戍”这个旧名,一样也是为了求吉祥,驻扎这里的军官兵卒,谁不希望自己能像鲤鱼越过废坝那样跃过龙门,从此平步青云世代富贵,连带着家中鸡犬一起升天享福……/啊啊啊,啊嚏!/
赵栋成悻悻然地揉揉鼻子,结束了这番天马行空般的胡思乱想。冬天就是这么个鬼天气,就算郎朗晴空万里无云,就算太阳离落山还有半个时辰,冷气仍旧像饿疯了的虱子一样,逮住个缝眼就往你身上钻,咬的人是又凉又痛更兼鼻子痒,一边成串地打喷嚏,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重返现实。
眼下,他既不在前辈曾经奋力拼杀的南池战场,也不在兰陵王密切关注的大同校场,而是跟另外一个“本旬甲优”的斥候学兵一道,跌跌撞撞地走在镇北的烂泥路上。冬天——对,又是冬天,所有商铺都是早早关门,那些买了面点熟食抱在怀里的主妇,时不时地就会往上拉起头巾,偷偷摸摸地往他这边瞅上两眼,然后幸灾乐祸地噗嗤一笑。
赵栋成能装没看见,就装没看见。他知道自己看起来非常狼狈,可问题是,满地都是凹陷的泥坑,你就是想挺胸抬头走的好看一点,也办不到。只有等到泥巴冻上以后,走路才会变得稍微容易一些,但是世界上根本没有万全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变得麻烦的就该是骑马了。
硬冻土磕上铁马掌,“当当当当”砸的人耳朵痛,要是不注意控制步速与节奏,坐骑的关节没几天就得废掉。当然了,最最烦人的还得是老鼠洞,那些胖乎乎圆滚滚的草原鼠,咋一看的确非常可爱,但它们挖的地洞却可谓九曲十八弯,谁的马要是不幸中招踩塌草皮,十有八九都得当场断腿,连皮带肉活像气逑一样肿胀起来……
老家在蔡州城里的李响,就因为这事挨了十军棍,已经到手的“本旬甲优”假期扑棱着翅膀,从锅里“嗖”地一声欢快飞走。对这个陶器店老板的次子,赵栋成还是很同情的,谁不想离开单调乏味的军营喘口气?谁不想跟密不透风的训练课程暂时分手,即便只有一个晚上?/你就跟着兽医,安心照顾受伤的搭档吧,你失去的那份快乐,赵哥一定替你好好享受——啊不,好好看顾。/
今天晚上,李响说不定还得照顾赵栋成的坐骑,那匹长着灰斑的年轻牡马“镔铁”。它需要的,是鬃毛梳理、饲料喂食以及放至温凉的白开水,而它的搭档赵栋成,则要离开鸟不拉屎狗不生蛋的墙外荒野,进入那座点缀着无数灯火的小镇。能够温暖人心的那个去处,就在眼前……
当赵栋成和同伴终于拐过最后一个路口,令那座两层土楼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时候,教官早就已经等在了那边。他就像两名学兵一样,用皮风帽、皮大氅、皮手套以及翻毛皮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顺便把铠甲、斧铳等武备藏得滴水不漏。“路况,不是迟到的理由,”他就像自己的外号“黑熊”那样,粗鲁地封住了学兵们的嘴巴:
“最后提醒一次,想进去,就得讲规矩。天狐客栈只欢迎有脑子的人,听清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