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没水喝了,兄弟,分点成不?”
他用的方言,阿星照例是不懂的。但是“渴”还有“水”这两个字,只要是中国人,那就都能听的明白。他不但慷慨解囊,请这位北方佬喝了个痛快,还把水柜里活着的油甘鱼也拿出来,两人你一条我一条比赛着吃了起来。当然,大只佬也不是那种厚着脸皮吃白食的人,他随后就回了趟船,抓来一把黄澄澄的干贝柱,以及几条好多肉刺的干海参,连比带画地要阿星一定收下。
像这种干海味,打渔人家通常在出海的时候当作干粮备用,平时除了煲汤,并不经常吃。/当然啦,别人那么好心送到面前,要是推掉,岂不是大大的傻佬?朋友嘛,就是要礼尚往来,多多走动,这样才能交情热烈,一起发财啦~/
阿星笑着把干货照单全收,外加两双防滑的草鞋。作为回礼,他也往大只佬的船上搬了一堆东西:装满淡水的木桶、水柜里头的鲜鱼、满妹送的沙蟹酱、上次用剩的堵缝焦油……
这一搬,就停不下来了,到最后,阿星干脆把自己的臭铺盖都扛了过去。他手舞足蹈、白话官话混在一起向大只佬解释说,翘头船既然没了桅杆,硬留下来也只能是个拖累,还不如搬空了以后抛弃掉,这样做对大家都好。“老豆——嗯,老爹要是知道,也不会怪罪我的。”阿星皱紧眉头,考虑了片刻以后,用一句直截了当的要求,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大只佬,我搭你船行,好唔好?”
北方人疑惑不解地眯起细眼,先看看阿星在平板船堆起的小山,又看看翘头船断掉的桅杆,一下子恍然大悟,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成嘞,那成嘞,都是落难人,相互得帮衬着。”他向阿星拱拱手,家乡话滔滔不绝地从嘴里流出,竭力地想要表现得热情好客:
“咱俩一块儿使劲,弄不好后天就到家啦。来来来,兄弟,咱先把东西都搬屋去!”
割断绳索,看着从小就在上面光脚板跑来跑去的翘头船随波荡走,阿星心里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为了防止落泪,他把脑袋果断转到一边,避开那对自己亲手绘画的大眼睛不看,转去和大只佬讲话攀谈,顺便也四处走动走动,参观一下自己接下来几天的睡觉地方。
他了解到了很多新鲜东西,等到回了渔村,连一哥恐怕都会听的入迷。比如说,大只佬也是开船时候突然遭遇影渊,还没反映过来就被抛到了这片黑蓝海域(北方人为了把意思表达清楚,吹口哨、打手势演了将近半刻钟);比如说,北方渔船船身用的是“杉”木,补缝则是用的“桐”油、石灰,与广州好不一样……
但最让阿星感兴趣的,是大只佬船上的食水存量。在棚屋和底仓,堆满了干货、鲜鱼以及事先用豉汁煎好的“扒皮”鱼段,两个人吃上半个月,想来是没有太多问题的。但是能喝的淡水,就只有阿星搬进来的八个木桶,两个人要是不想变成老故事里的那些遇难者,在这方面,就必须多留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