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没有放弃希望,居然真就这么干了。他裹上蓑衣和破网,缩在棚屋里慢慢地熬,熬到风暴玩够了离开,熬到晴空万里、七彩虹拱横跨云天,然后把那个洗脸洗身盛鱼肠的多用木盆搬出来,靠上右舷开始用力猛划。
他划的非常专注,完全没有理会时间的流逝。阳光从清亮变为温暖,继而又从温暖变为毒辣,在这灼热白光的炙烤下,满甲板的白沫渐渐蒸发,化为一滩又一摊的难看盐渍,人身上的裹着的那堆透湿布片,也开始从外到里逐层变得干燥。
潮湿就这样不告而别,正如它前一天晚上的不请自来。热气再度笼罩渔船,而且比先前更加猛烈。阿星先前曾被晒伤的皮肤,被盐花与虫尸这么一渍,就像马蜂蛰到似的又肿又痛,有几处之前破口的地方,很快就开始渗出透明的粘液。全身上下的痛楚,加上筋肉控制不住的一阵阵抽搐,终于在正午时分彻底击垮了阿星,他松开快要僵成木棍的手臂,看着木盆跌进那圈雪白尾迹,那段重复绕了不知多少圈的雪白尾迹,然后身子一歪,颓然倒地。
这一次,阿星一直晕睡到了自然饿醒。他既没有发火,也没有哭号,而是重重地叹上一口气,接受了这个丢那妈的命运。借着明亮月光,他随便从水柜里抓了几条鱼,剖腹剁头把肉吃了个干净;趁着波平浪静,他把身上那件破衣裳整个扒掉,把手能够到的伤处,一点一点使劲地清理干净 ……
干完这些的时候,他的四肢躯干,尤其是两条胳膊的筋肉,早已经痛得好似刀割一般。但是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郑阿星已经看开了,既然已经注定了要死,那还不如死的有形一点,他要吃的饱饱的,洗得净净的,然后穿上能找到的最好衣服,在老天爷充满嫉妒的注视下,像个男人那样充满尊严地去死!
这份决心,肯定是引得某位神佛异常不快,以至于他立刻就做出了行动。第二天一大早,海上突然起了极浓的雾气,乳白色的水汽滚滚翻腾,把手伸出去甚至都看不清五指。在珠江口,最颠的颠佬也不会这种天气出海,真要是硬来,弄不好就要同礁石撞在一起,平白的送掉性命。不过,在这片空空荡荡的黑色海面,就算是骑上海龙横冲直闯,恐怕也难得碰上什么——
“咣当!”
浓雾里突然冲出一只黑黝黝的大怪物,二话不说就顶上了渔船翘头。剧烈的颤动刹那间传遍全船,差点就把阿星给颠去海里去,多亏他及时拽住钓竿架子,这才避免了溺水喂鱼。“丢那妈,丢那妈……”他惊魂未定地喃喃骂着,把悬空的双腿飞一样地收回船舷,只觉得心脏差点从嘴里蹦出来。/什么东西?撞上来的是什么东西?这么大个,难道是死掉的鲸鱼——/
阿星战战兢兢地抬起了脑袋。然后,惊喜感瞬间充盈全身。船。渔船。平船板尖船头,中国形制的渔船!“喂!”他骄傲地叉开一双光脚,仿佛水师将军那样神气地挺直身子,大笑着向对面打起了招呼:
“这系呢度?这是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