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殷相信,肯定不会有谁主动选择第二班,或者在最冷的四更天志愿去站最后一班。军官、书吏、士兵、力夫,所有人都已经累了一整天,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吃口热饭睡个好觉,然后啥也不想地蜷缩进棉被里头。
/别说他们了,连朕都是乏的不轻。/高殷把书本拍在胸口上,懒散地打了一个大哈欠,/真没想到,御驾亲征居然能闲成这样,活像是放假出游一样……不对,不对不对!我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高殷啊高殷,你可是正在御驾亲征的大齐皇帝,不是只会吃喝睡的蜗牛!/
年轻皇帝一下子窜了起来,把狼皮毯子猛地甩到地上。他晃晃脑袋,觉得自己一直都在浑浑噩噩地做梦,直到现在方才惊醒过来。为了追回失去的时间,高殷立刻就把闲书丢在了一边,他开始认真回顾第一天的行军,尝试分析路上碰到的各种麻烦,而不是把它们看做理所当然;他把所有能想到的疑问一一写下,借着昏黄的烛光努力思索,虽然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出答案,但也绝不能把这些难题抛诸脑后……
众多宦官在穹庐内外进进出出,一边蹑手蹑脚地布置账内陈设,一边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动作惊扰到皇帝思考。刚到戌时的时候,徐逵曾经进账送了一次蜡丸密奏,但他是个有着极其敏锐嗅觉的人,一看到天子正在愁眉苦脸,立刻踮起脚尖退到了账外,连口大气都没敢喘。
高殷望着不停晃动的门帘,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最大错误。、朕没有把能够完全信任的重臣带过来,该死,朕居然连一个真正能够商量事的帮手都没有带过来。黄门宦官只会伺候饮食,校侯和刀剑备身勉强可以保护安全,但是具体军务还有提防高老九之类的事情,全得由朕一个人拿主意。杨愔、海瑞、刘桃枝……当初真不应该装大,至少要让这些心腹过来一个的。、
后悔就像毒药,一下子充盈了高殷的全身经脉。然而木已成舟,自酿的苦酒也只能由自己来喝掉。高殷麻木地拆开蜡丸,把写满蝇头小楷的字条“嗖”地在眼前抖开,逐字逐句地仔细细读,但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
徐逵的两位手下在信中报告,高阿那肱和长广王都没有异状,今天除了行军就是行军,和他们的麾下士卒没什么两样。这俩校侯说的要么是实话,要么是被人胁迫之后故意说的假话,但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反映的不过是正月初九这一天的情形而已。只要高殷仍然漂泊在外,情况随时可能发生急转直下的变化。
自从进入颖镇之后,高殷第一次感到了惴惴不安。他睁着眼睛,非常罕见地直到三更天都没睡着,满脑子都是九叔可能采取的阴谋手段,以及或许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各种事故,乱的好似麻絮一般:
/也许只有一直保持清醒,才能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及时作出应对?也许应该先下手为强,找个借口先把高老九拿下?但是这样做的话一定会造成军心不稳,反让南边的大先生借机得利……/
高殷熬夜熬得满眼血丝,最终一夜未眠。清晨登上烽燧点卯的时候,他有两次差一点就打出了哈欠。不过,望着整整齐齐站满原野,仿佛钢铁从林一般的兵团将士,年轻皇帝的自信心总算开始慢慢恢复,腰板也明显挺直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