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颍阴县城的路上,苏然就万分不情愿地看到了其中一幕。官道周围活动着不少老乡,他们吃饱了酸汤酥肉和水油馍,现在正在屋外散步消食,顺便清理麦田的积雪。这种工作非常简单,不过就是把硬冰和比较厚的雪堆,从田垄上面一块块地弄下来而已。人们一面干活一面互开玩笑,嘻嘻哈哈地没有一点紧张。
像这种可干可不干的农活,除非实在是闲到极点,否则没有人会在上面消磨时间。望着布满脚印的斑驳农田,以及那些活像和尚脑袋似的白色雪堆,苏然的太阳穴开始一阵接一阵地跳动,怒火也沿着经脉向上翻涌——
然后“跐溜”一声就收了回去。在爆发之前,苏然瞥见了牛姓俘虏的安逸身影,这货正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着秋梨水,快活的活像神仙一般。如果这个混球一直优哉游哉到最后,监视他的人反倒先一步气倒,那也未免太过讽刺了一些。/不能失态,在他面前,决不能失态!/
苏然反复地用这些话告诫自己,总算保持住了脸上的平静。在距离颍阴县城还有三里的时候,他自告奋勇地举起了黑底金天平旗,让义军的象征在天地之间飘扬,为自己的家乡带来些许真实世界的气象。
包裹严实的农夫,纷纷向马鞍上的大先生躬身行礼。百无聊赖的驿卒,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奔回城中。不过,大先生并没有进城做客的意思,他和张邦达约定的地方是在城东栗园,一个名称十分诱人,但实际上却……非常清净的地方。那里只有几株稀疏的树木,外加一座摇摇欲坠的八角小亭,四面一览无余连只兔子都藏不住,谁也不用多操闲心。
大先生和随从们没等太久。他们刚把马匹系好,张县令便领着长长的州兵队伍,出现在了南边的官道上。虽然太阳已经快要挪到头顶,但这队人马仍然掀起了不小的烟尘,周遭村庄还有城里闲人纷纷奔走相告,没过多久,四面八方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有些老人是来看大先生的。他们的言语和表情都非常拘谨,也不敢靠的太近,能吞吞吐吐地问上一个问题,就已经是非常有勇气的表现了。但更多的人是去围观张邦达,无论男女老少,人们都对这位武官出身的县令充满好奇,有些小孩子甚至毫无顾忌地跑在了队伍前头,“大将军回来啦!大将军回来啦!!”地乱叫个不停。
张邦达没有派人驱赶这些小娃娃。他骑着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傲然地骑在州兵队伍的最前面,时刻也不忘展现自己充满自信的微笑,回应辖境百姓的热情目光。尊卑也好,礼仪也罢,对他来说都是些可有可无的细枝末节,唯有周围人群的真心尊崇,才是这位县令一直以来的真正追求。
张邦达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武将,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的坐骑膘肥体壮,皮毛仿佛铜镜一般闪闪发亮,铁蹄所踏之处,就连道路都会在冲击中自觉收直;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只用一瞥就能将人看个通透,漆黑的眉毛宛如跃动的火焰,只要有心,随时可以在追随者的胸中点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