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滥施暴行的军中败类大加声讨,发誓要把他们送上木架千刀万剐。他对“下面那些败类”恨的牙根直痒,声称要把所有欺上瞒下的军官一个一个揪出来,交给校侯和大理寺严加治罪……
从这里开始,高殷的情绪就失去了控制,他很快就从痛斥兵痞变成了痛斥自己,接着又对穹庐中的两位客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大吼,责问他们“为什么不早些上奏真相,放任惨剧发展至斯?!”
年轻皇帝不是第一次失态了。田鹏鸾、杨愔还有斛律熙和,都有很巧妙的方法帮他冷却怒火,可问题是霜雪之风不是高殷的贴身宦官,大洋使者也不是无条件包容一切的未来淑妃。面对指责,使者收回薄膜,明智地向天子躬身告辞,返回了用来藏身的咸鱼仓库;雪风则是用狐火继续支起隔音罩,针尖对麦芒地把高殷的指责逐一驳回,然后怒气冲冲地隐身离去。
龙帐当中只剩下了大齐天子。孤立无援,被九叔、高阿那肱以及鬼知道多少兵痞肆意哄骗的窝囊天子。许州征讨兵团成立之后,高殷一直自以为算无遗策,把高老九一步步地逼向万丈深渊,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美好的幻觉而已:
忠武军牙兵根本没有给长广王增添麻烦。不仅如此,王继勋的这群宠儿反倒跟虎贲横冲军狼狈为奸,一起变成了高老九的左膀右臂;
在高湛力荐下发动的钳形攻势,也没有把乱民逼入绝境。东西二路军的确制造了规模颇大的难民潮,但颍镇多的是荒地安置流民,许州、蔡州的府库短时间内也没有干涸的迹象。更糟糕的是,大量难民的涌入,一下子就增强了许州的乱民实力,反让皇帝率领的征讨兵团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
在敌情发生变化的情况下,任何统帅都会组织新一轮侦察,这是极其正常的军事手段。然而,对“大先生”匪帮的武力侦察,硬是被高老九搞成了不分青红皂白的烧杀掳掠,死的几乎都是无辜百姓,伤的全是天子的威信。
上千条冤魂怀着对朝廷的切齿痛恨,不明不白地去了另一个世界。但高殷现在却只能对凶手咬牙切齿,无法立即为他们报仇。年轻皇帝盘腿坐在冰冷的地毯上,呆滞地望着《颍镇全图》,心中就像遭遇大风暴一样地翻江倒海。
很多隐藏着的真相,现在都已经浮出了水面,一行行文字在高殷的脑海中反复闪现,仿佛一团团锐利的冰凌,切割着大齐天子所剩无几的信心:
第一,哪支队伍能仍然保持忠诚?哪支队伍已被九叔收服?不清楚,完全不清楚,宿卫羽林的一个什曾经参加过华营袭扰,校侯打探消息的效率之糟,也让人不得不心生怀疑。现在的高殷已经成了一块礁石,被气势喧嚣的潮水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