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尽忠在一旁无声地观察着。这位校侯用手顶住下巴,不知不觉间也是眉头紧锁。他和苏然不一样,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张邦达的面孔,一直都在观察这位颍阴县令的表情。
对周尽忠心中的疑问,苏然非常能够理解,按照常理来说,一位坚持打着朝廷旗号的地方官,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辖境之内的“乱民首领”相处如此融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才是这两类人碰面时的常态。可问题是,在如今的颍阴县,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常态”呢?
“县君此次前往临颍,果然收获颇丰。”大先生看看张邦达挂在马鞍上的战利品(直到此时,苏然才发现那是一只硕大的复眼),坦率地称赞道:
“临颍百姓,终于可以在白天安全出门了。”
“老党长谬赞了。我只是清理了护城河,还有几条大的渠道,暂时难以顾及临颍全境。这边请,”张邦达示意大先生与自己并肩同骑,接着迫不及待地继续向下介绍:
“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种桨肢巨鲎已经被全部剿灭。弟兄们广泛使用了饵钓法,将这些怪物引入河滩围攻,虽然收获了丰硕的战果,但也先后有九人在战斗中殉职。我已经记录了他们的名字,第一批抚恤钱粮已经发到家属手中。”
“颍水能够再度通航,全赖县君之力。”出于礼貌的缘故,大先生非常罕见地又夸了张县令一句。不过,他的腰板始终保持着笔直,身上那套简朴的交领棉袍,没有出现哪怕一条多余褶皱:
“蝼蛄、土无伤等妖邪,村寨勇丁应当可以独力应付。不过,那些最近涌入临颍的难民,恐怕就有些……”
“他们实在不幸。来了一个比老家更加危险的地方避难。”张邦达显然明白大先生在暗示什么,但却丝毫不为所动,黑红的面孔仿佛一堵晒硬的坚墙:
“临颍刘县令,完全当不得明府这个称呼。难民叩门寻求庇护,他居然大骂这些百姓是‘乱民同党’,诅咒他们在寒风中自生自灭。像这种昏官,居然还是同进士出身,真是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在地牢里清净两天,对他极有好处。”
大先生猛地把视线转了过来,拉住缰绳的双手一下子收紧。“张县君。你难道把刘县令给——你可是颍阴县令,不是我这个乡野土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