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还在一起聊天玩骰子的朋友,突然就在面前直挺挺地倒下去,就算是多年老兵,也很难接受这样的情景。惊讶会转变为恐惧,恐惧会带来进一步的惊慌,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夺走一个人大半的理智。
颍阴州兵和义军勇丁都经历过严格的训练,在恐慌面前能比平民坚持的更久。但他们仍会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从后脑勺到脊梁沟流满粘腻的冷汗。根据苏然的个人经验,再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嗡嗡大叫的耳鸣就会赶走周遭的所有声音,曾经宽敞的视野也只会剩下两眼之间的那一小块地方……
字纸的作用,其实就是让最后的这块视野充斥着“左”、“右”二字。虽然大多数弟兄都是文盲,但在队列训练时都学过这两个汉字,教官的斥骂与棍棒,更是让所有人就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绝不会从骨髓当中抹去这两个记号。
只要“左”、“右”还悬在眼前,弟兄们就不至于忘记长官的命令内容,麻木的手脚也还能继续活动。每个人都跟随着排在前面的那个人,每个什都追随着排在前面的那个什,负责填壕的两翼纵队,虽然动作既缓慢又笨拙,但总算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混乱,还算顺利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
偶尔会有人失足跌倒,惹来身边弟兄一阵愤怒的呵斥。也有那种真正的笨蛋,明明一睁眼睛就能看到醒目的汉字,还是义无反顾地转到了相反方向。苏然跟在焦勇身后,在甲队占据的那一小块阵地反复巡查,不管犯事的是军官还是勇丁,一律都是瞄准屁股连踢带踹,让那只晕头鸡好好尝尝“长官火腿”的滋味。
苏然在同龄孩子当中,算是个头比较高的了,可他为了踢到那些成年勇丁的屁股,还是不得不拼命地仰身子抬脚,好几次差点把自己摔在地上。苏然没有对此进行抱怨,因为他实在没这个闲工夫,他必须把拳脚与喝骂加诸于弟兄们的身上,尽自己一切努力转移这些勇丁的注意力,而不是去关心那片越来越近的异样响动。
中央纵队的铳炮,暂时还能压住这片“哗哗”的动静。但这批步履凌乱的官军步骑,用不了多久就会闯进联军的视线。他们不是那两支骑兵巡逻队,而是从睡梦中惊醒的普通横冲军,士气肯定不会太高,仓促之间武器装备也不可能齐全,可下一批、下下一批官军会是什么模样,那就完全说不准了。
不过,这些并不是甲队需要操心的问题。焦勇、苏然和其他弟兄的对手另有其人,而且很快就会碰面。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没有脱离大先生的掌握。正前方,乙队已经在第二道护营壕上填出了通道,然后自觉地在柴捆左侧转入防御;右侧方,丙队、自强队的动作还要更快,不少勇丁已经端起武器,对着头顶上的官军望楼放起了火铳,至于中央纵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