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三月初二,朝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对大齐皇帝高殷来说,这一天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既枯燥又无聊,除了早中晚那三顿饭,完全看不出还有别的什么重要事情。之前几天,高殷已经把该见的人都见过了,该下的诏书都发下去了,再没有理由继续在洛州逗留。按照预定计划,大军今天早上就会拔营,一路向西直抵函谷关城。
为了消磨出发前的这段时间,高殷专门把大先生和王建这对冤家请了过来,在逼仄的御帐当中共进早膳。他是个年轻人,早上吃的又多又腻,既有寸金肉,又有烤胡饼,银壶里面灌满温热马奶,金盘之上堆满多孔干酪,众多吃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在矮桌上面垒的比小山都高。
大先生肠胃不好,看着这些东西摆在面前,脸上的表情从愕然、羡慕一路变到遗憾,比万花筒都要好看。王建是个大碗吃肉大块喝酒的山寨头领,一问到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他偏偏又想在天子面前表现出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只好用手掐住膝盖,坐在马扎上头拼命装矜持。
高殷差点就没忍住笑。他一本正经地说了句“众卿随意”,然后就用银箸夹起一大块奶酪,美滋滋地送进口中。今天他吃的这种黄色干酪,是很浓很呛的獠蛮口味,不知道两位客人是不是遭的住,反正他是吃的非常受用——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就像巨蟒似地攀上高殷手臂,当场就把筷子压了下去。年轻皇帝顷刻间变得食欲全无,嚼在嘴里的美食就像是变成了木头渣子,而且还是太阳地下晒了三天的那种。大先生的脸色白中泛青,右手紧紧地压在胃部,王建用力猛按自己的太阳穴,没过几忽,居然不管不顾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这他——陛,陛下!”前贼帅刚骂了两个字,就痛苦万分地跪回到了地上,肩膀活像打摆子一样剧烈颤抖,“臣,臣君前失——万死——陛下,臣实在是遭不住了!”
“这不怪你。”高殷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感觉,也随之变得轻松不少。“起来吧,王幢主。扶好你师傅,随朕出账。”
御帐之外的混乱,比高殷预想的要小一些。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王建那样敏感,对这股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完全没有抵抗能力。饶是如此,军营当中的情况仍然令人触目惊心,刀剑备身相对较好,仍能挺着枪槊坚守岗位,但宿卫羽林、忠武军已经有很多人瘫倒在地,任凭军官如何叫骂,哼哼唧唧地就是不肯起来。
高殷的出现,让呻吟声和哭号声多少变小了一些。年轻天子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散”向四面八方。他还没有掌握个中诀窍,甚至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的能够安抚人心,但凡事总有第一次,该试的时候就得试。/根本没时间去犹豫了。谁知道飞在天上的那群死东西,还会使出怎样的恶毒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