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从汴梁、颍阴征发的那些工匠,倒是每天从早到晚忙个不停。龙骧军没日没夜地放铳发炮,就算炮身、铳管都是天降玄铁也扛不住,几乎每个时辰都会有铳炮过热报废或者干脆炸膛,由独轮车装着推进军营。“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铁匠们带着学徒不停歇地锻打,就这也赶不上军械的损耗速度。
累的累死,闲的闲死,援军在黄河岸边“预备”的这半个月,实在是让人郁闷到了极点。苏然每天都能听到老乡们愤愤不平的议论,其中喊的最响亮的,就是王建从舞阳带来的那帮家伙。他们隔两天就会跑到大先生这边表决心,声称宿卫羽林、殿前虎贲以及颍镇忠武军当中数他们最棒,只要舞阳弟兄出马,什么武安君白起秦始皇嬴政都得被刷刷扫平……
苏然承认,这帮舞阳马贼打起仗来的确有那么一股狠劲,他们想去战场的心情,多半也不是装出来的。问题是,大先生已经不是在许蔡一言九鼎的那个大先生了,他现在已经受了朝廷招安,做起事情来就像是戴上了脚镣一样。
从颍阴到黄河大拐弯,大先生带着循义军走了差不多一千里路,没有一步是按自己的意思迈的。到达战场以后,小皇帝——啊不,当今圣上把他们这一幢人正式编进了殿前虎贲横冲军,而且还给大先生封了个军副兼检校军主的官,另加显信将军军号。要轮品级的话,大先生比颍阴县令还要高上半品,可他头上还有个统军高阿那肱,再往上还有别将皮景和,出了本营之后连匹骡子都指挥不动。
王建要是碰上了这群“节下”,肯定会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比见了舅老爷还亲热。苏然决计做不出这种事情,他曾经跟着大先生造反打官军,连殿前虎贲修的军营都攻破过,还会害怕几个一点交情都没有的所谓将军?/真到了战场,敌人可不会因为官大就放过你们!/
苏然敢打赌,循义军来的这五百人当中,至少有一半人和他想法相同。不过,循义军看不上官军,官军同样也厌烦循义军,横冲军现在虽说归属大先生指挥,但他们的军营和循义军泾渭分明,就连厕沟都刻意错开,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皮景和平常比较忙,不在这一片露面还能理解,但高阿那肱明明是大先生顶头上司,却也跟个冤家对头似地甚少登门。/每次都是因为公事不得不来,而且前呼后拥地带上一大群护卫骑兵,就好像有人要劫他色一样。/
和他们比起来,我大齐的那位皇上就显得极其顺眼了。苏然见过这位年轻皇帝,还帮他磨过墨洗过笔,两人也算是有那点交情。如果天子亲自下旨,他倒是愿意过去跑前跑后,就比如上次造热气毬。至于其他的朝廷大官,呵呵,暂时还是算了。
不过,皇上陛下估计早就把他给忘了,圣旨什么的,更是连想都不要想。苏然暂时就只能在军营里面绕圈跑步,先完成大先生规定运动量,然后再从东北角的突门穿出去,到黄河岸边……嗯,去做些纯粹用来打发时间,绝对没有其他意思的私事。
突门内侧是循义军的丙号马厩,苏然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十匹挽马和五头骡子正在里面安静地吃干草,沙沙的咀嚼声听的人身上发痒。土垒墙外边则是壕沟和拒马桩,穿过这片障碍,再有两百步就是黄河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