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望着这一幕,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拖着又热又涨、突然间比石块还要沉重的双腿,一面吃力地挪动自己,一面在人群当中寻找大先生的身影。举目所及之处,弟兄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胜利,但他们实在是太累、太疲倦,实在没办法像过年逛庙会那样欢蹦乱跳:
年轻兵卒互相支撑着坐下,好像分享琼浆玉液那样分享皮囊里的冷水;伍长哆嗦着掏出几根肉干,含在嘴里迟迟不能咀嚼;几位老兵摘掉头盔,背靠背地在地上成一圈,他们就像刚熬夜割完麦子一样,不管不顾地直接开始呼呼大睡……
响亮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很快就让苏然的两片眼皮变成了两片铅幕。他记得自己找到了大先生,那个被亲兵簇拥着的高大身影,他还记得自己摇摇晃晃地靠了上去,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他刚刚挤进那个人圈,就好像一口袋面似地歪到了地上。那以后的事情,苏然再也记不得了。
等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苏然裹着家里带来的花被子,躺在分配给掌书记的单人小帐篷里,身下是软和的干草地铺,手边是腾腾冒着热气的一壶砖茶,除了没人伺候起居之外,简直比住客栈还是舒服。
不过,眼下的苏然却无福消受这些。他的骨头架子仿佛先被拆散又遭重装,随便一动就是咔咔直响,骨节就像埋进烧起来似地又热又肿;筋肉随着剧痛中不住抽搐,宛如有上千把锯子同时开动,每一寸皮肤都好像扎满钢针,即便是与布料的轻微摩擦,都能让人瞬间尖叫出声……
苏然死死咬住嘴唇,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过了好久才算是缓过劲来。他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与马蹄声,知道弟兄们都已经结束了休息,正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心里那股焦虑顿时就像热油碰上烈火,“轰”地一声烧的更旺更急。/起床,得马上起床!不能等着大先生派人来喊!/
起身没有翻身容易,往一侧翻身的时候,骨节咔啪咔啪活像要集体脱臼一样。翻身又没有穿衣服容易,袖筒简直变成了荆棘从,胳膊在里面穿行的过程,就是“痛不欲生”这四个字的直接说明。苏然嘶嘶吸着冷气,等到把这些杂事做完以后,眼睛早就变得朦胧不已。他从枕头底下拿出百隐剑,只觉得这柄短剑沉得砸手,仿佛刚把一整门大将军吸进去一样。
掌书记的工作并不复杂,基本就是抄抄写写。但循义军刚打完一场大仗,苏然要做的事情堆得比邙山还要高。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统计弟兄们的战果。
按照显祖先帝颁布的诏令文书,官军跟老祖龙打仗的时候,计算战功的标准是球形关节数量,十个球关折合一个首级功,一块方士脑髓等值五十,大金人、化石龙等巨型怪物另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