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缩短众弟兄性命的那个罪魁祸首,已经近得塞满了半个视野。猛犸优哉游哉地走完了陷阱障碍区,中间连毛都没有蹭掉一根。它没走两头巨犀的老路,而是稍微绕了一个弯,从二队左翼逼了过来,四条比老榆树都粗的毛腿,动作居然比将军们的名骏更加从容不迫。
赵栋成把五根本地线香攥住右手,令呛人的熏烟缓缓滑过腮帮。热量带来痛苦,痛苦带来冷静,他在冷静当中感到了猛犸的视线,甚至还跟大畜生对视了片刻。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非常非常不好受,一下就让赵栋成想起了十八岁生日。那天,他拿着偷攒的两贯半好钱,打算去县城最好的正店打打牙祭,结果却被狗眼看人低的伙计直接扔出了大门。那个一身绸缎的酒糟鼻店老板,鼻孔朝天的鄙视神情简直与这只畜生一模一样。
普通猛犸做不到这一点。它们只是块头更大的野兽,想拿来打仗就得事先绑上象轿,装上一堆动作麻利的小个子奴隶驭手。但这只猛犸明显会动脑子,甚至可能比凡人更加聪明:
它懂得缩起长鼻,不让对手刺砍柔嫩的鼻尖;它懂得弯腰低头,用两根长牙铲起拒马障碍,把它们化作投石砸进台军阵中……面对如此难缠的敌人,直接遭受攻击的左翼鸟铳什毫无还手之力,喘口气的工夫就被砸了个稀里哗啦,连忙回防的长枪什急火火乱戳,却因为这畜生突然后退的缘故,多半都给捅到了空气里头。
赵栋成的鸟铳什,匆忙之间集体左转,由萧柏三亲自下令打了个全什齐射。由于什长不在,这轮“齐射”简直比临时成军的猎户还差,枪声稀稀拉拉拖了举一轮石锁的时间,命中率低得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少数几发命中弹活像是石子扔进大海,打在猛犸身上连血花都没起几朵。
不得不说,这头聪明猛犸相当耐打。它虽然没有披挂北冥钢铠,但皮下显然藏了某种东西,为血肉额外筑起一道屏障。不,屏障这个词很不确切,它并不是不会动弹的骨头盾牌,而是一种……一种寄生在猛犸身上的古怪活物。
赵栋成看的真真切切,这东西把射来的铅弹照单全收,接着就开始在皮毛下面快速蠕动,活像是大号长虫在草地里游泳。随着这些运动,猛犸的背部肉瘤也起了变化,左、右、下三个方向都出现了面积很大的凹陷,而且轮廓渐渐鲜明,中间甚至有明显的五官浮现——驴入狗日的,那他娘不是人脸么?!
不仅是人脸,而且还是头戴冠帻,不断发出狂笑的中原人脸。赵栋成感到一阵冰冷爬上脊梁,嘴里就像嚼了箭头一样又腥又鲜。/没时间浪费了!/他用胳膊肘狠捅一下徐大炮,右手托住箩筐快步跑向佛郎机炮什,猛犸的嗥叫就在此时从左面传来,一连串短促的尖锐声响,听上去与胖老板的嗤笑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