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栋成同样也对盾车表示出了浓厚兴趣,但他的关注点却和木匠师傅们不同。“晋阳城北都是平地,你说的这种盾车,确实能推着一直走。”他先是有限度地表示赞同,给足师弟面子,接下来方才提出异议:
“但是,这东西比偏厢车差太远了,为啥非要不可嘞?”
铁锯破开原木,发出唱歌般的吱呀响声。热风吹来面粉般的细末,为空气染上好闻的木料香味。前者盖住了鼓噪的蝉鸣,后者则把南营的气息稍稍挡住,无论哪一样,都让苏然的心情变得轻松舒畅。他随手搬来个木墩子坐下,一面喝着木匠师傅们的黑褐砖茶,一面在膝盖上展开布片,用小田鼠递来的炭笔写画起来:
正规战车是个好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它们既可以用来掩护进攻部队,也可以在战事不利时迅速结阵防守。朔镇的车阵战术最少用了三十年,没少凭借战车击败戎狄骑兵,但振武军和驻防羽林同时也不能否认,偏厢车、木炮台等大型马拉战车的确存在着先天不足。
它们实在太重,每辆车至少需要四匹挽马,对道路、战场环境的要求十分严格,所以一般都配备给长城驻军,用来在地势平坦的草原作战;它们的造价极其高昂,偏偏又都是极占地方的傻大个,一旦军队需要撤退,往往就会把受损战车甚至是完好战车大量抛弃,万贯军姿就这样轻易打了水飘。
事实也的确如此。从大同到晋阳,朔镇军队撤退时没少丢弃辎重,很多战车、粮车都被戎狄捡去,拆成木料拿来搭建浮桥。扔东西非常容易,两条胳膊一抬就行,但重新制造可就麻烦了,就算驻防羽林、殿前虎贲、宿卫羽林的工匠营昼夜不停连轴转,也很难在十天半月之内打造出足够战车。更何况,损失惨重的晋中盆地,已经根本凑不够拉车的大牲口了。
有多大碗吃多大饭。这就是苏然,同时也是大先生的想法。与其抓民间工匠做壮丁,累死累活造出一堆没有挽马的废物,还不如订购人力就能推动、而且更加廉价的盾车。实际上,苏然还打算在原型基础上进一步简化,他一面即兴说出想法,一面在布片上尽情涂抹,没多久就让木匠师傅们面面相觑,一个塞一个的表情复杂。
女直也会同齐军爆发冲突,所以盾车非常注重防御,盾板必用成材榆树,而且板与板之间还会夯进一层硬土,有时连佛郎机霰弹都能挡住。苏然可不打算这么干,按他的想法,盾板用什么木料都可以,柳树、松树、竹子悉听尊便,没晒干还带着结节也行,因为戎狄基本只用弓箭,强弩、火铳几乎就没使用过,湿润的木料加上湿润的生皮,防御胡人的纵火羽箭反而更合适。
除此之外,盾车车架也不需要好木头,反正是两三次就可能用坏的消耗品,又不指望留着当传家宝。不过,车轴、车轮还是要认真制作,该用好料用好料,该仔细打磨就仔细打磨,如果因为车轴突然崩断,或者车轮不够圆滑导致翻车,那就根据盾车上刻着的工匠名字抓人。翻的少了,抽鞭子打军棍;翻的多了,砍脑袋杀头没话说……
一个十三岁少年站那里喊打喊杀,说服力显然不足。但是,说到质量问题的时候,赵栋成立刻手按刀柄,明确对师弟表示了支持。羽林队主也没有废话,只是用见识过无数死亡的眼神冷冽一蹬,当场就让木匠首领悻悻然地缩起肩膀,低眉顺眼地满口“是是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