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怒气冲冲,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无边无际的恐惧便会瞬间吞噬理智。蛊雕,来堆放场找麻烦的是一只成年蛊雕,它比骚扰朔镇水军的小家伙大上三圈不止,攀上航线最高点后,双翅一振便让云团当即碎裂。从背后射来的阳光,让这只老妖变得异常朦胧,钩喙、利爪、毒角与竖瞳全都瞧不清楚,但仅仅这么一团模糊身影,就足以让苏然牛马似地喘着粗气,心脏咚咚咚像在敲战鼓了。
“快走,马上走!”循义军掌书记沙哑着叫嚷出身,喉咙里面就像进了碎琉璃片:
“这是命令,第二次!保住盾车,娘那X的,快去叫援军保护盾车!”
脖子一阵轻松,似乎是田列兵松开了脚爪。苏然没时间确认这件事,正如他没时间关注玖月动向,因为蛊雕已经开始俯冲,黑翅的破空声宛如晴日霹雳。
这一回,老妖邪放弃了远程攻击,转而采用鹰隼的传统招式,以脚爪的凌厉扑击一举定乾坤。苏然站在越变越大的阴影当中,苦涩感觉顺着口腔飞速扩散,刹那间便把五官变得麻木不堪,甚至把大脑也拖入了低速运转。一声、两声、三声,蛊雕发出婴儿夜啼般的凄厉鸣叫,每一声都像铁钩一样抓向男孩心脏,猖狂地试图撕碎这个心灵。
如果是种地做活的普通人,早就瘫在失禁的尿渍里连哭带嚎了。但苏然扛了下来,尽管每一块筋肉都在狂呼“赶紧跑啊!”,但循义军掌书记硬是扛了下来,右手攥得剑柄嘎吱作响,几乎要把苍白的指头摁进里面。/来啊!/他磕打着牙齿,在最后一点理智的驱使下,摆出习武第一天学到的马步。/就算我活不成,也要拉你垫背!/
苏然感到了气浪的锋利前锋,以及毒角渗出的呛辣气息。接下来,他首先会被气浪洗刷,然后再遭利爪猛击,很可能当场被切成五段,血浆、油脂、筋肉就像水果爆浆一样飞溅一地。但在雕爪挥下之前,他仍有一忽时间向上刺出百隐剑,把老妖邪蓄养多年的灵魂吸入剑身。/进去以后肯定它块头最大。便宜这货了!/
聚起全身上下散落的勇气,男孩在原地堪堪站定。他将改自槊锋的利刃抱于胸前,举目望天做好突刺准备。风越变越大,空气发出凄厉的呜咽,皮肤就像遭到鞭打一样火辣生痛,有些地方甚至渗出血珠。最后一丈,蛊雕只剩最后一丈,它残忍地合上鸟喙,双翅收拢脚爪向前猛递——
气浪突然停滞,随后极其诡异地偏向一旁。利爪不仅没有流畅挥出,反而抽筋似地缩成一团,在空中搅出阵阵乱流。苏然目瞪口呆地松开左手,无意识垂下百隐剑尖,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却又着魔似地圆瞪双目,很长时间之内连眼皮都不愿意眨上一下。/老妖在挣扎。大先生啊,这东西居然在痛苦挣扎!/
蛊雕并不是突发痛风。它之所以在空中忽上忽下,活像蜜蜂喝醉似地痛苦扑腾,完全是因为右眼长出一棵“树苗”,此刻正卡在独角底部微微颤抖。苏然认得这东西,化成灰都认得,因为他不久前还拉开箭袋,和其中几支的尾羽短暂接触过。“玖月?”男孩脱口而出,因为震惊的缘故,每个字音都在发颤:
“你怎么——你什么时候——你自己居然,居然有力气把弦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