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栋成强迫自己咬住舌尖,靠着剧痛刺激,勉强保持了片刻清醒。他发现,王二安就站在“人”字阵型一撇一捺的交界处,背靠伤痕累累的走兽旗,活像水碓舂米似地大力挥舞步槊。这位临时指挥完全忘记了自身职责,既没有理会走过来的赵栋成,也没有对长枪什开口下令。
不过,左右两个长枪什,现在的确也不需要指挥。五十多弟兄,不管新兵老兵全都变得比机括精准,枪杆抬起、砸下,再抬起、再砸下,每四个心跳就能完成一整套循环,单论动作整齐度的话,比惯于此道的龙骧军还要胜上一筹。
赵栋成倒握佩刀,脚步虚飘地走到了王二安身边。与动作迅猛的长枪手相比,他现在慢得活像一只蜗牛,每走一步双脚都会被牢牢吸住,简直就像踩在一团湿棉花,不对,一团烂河滩烂泥上头。除了举步维艰之外,他的手臂也变得异常沉重,挥动胳膊的时候,那感觉简直是在血海里头游泳。
各种各样的束缚,严重拖慢了赵栋成的动作,不可思议地是,尽管他觉得自己像在冬眠,但冲上来的戎狄却是异常配合,无论男女老幼,保证比他还要缓上一拍,让软绵绵挥出去的佩刀,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找到血肉。
二队队主知道,这里面有蹊跷,非常大的蹊跷,但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理。如果下令停止战斗,先不说弟兄们会不会服从,从烟雾当中跑出来的那些戎狄,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跳上来大咬特咬;继续这种烂仗,每个人都会变得不正常,到最后的下场,那真是想都不敢想……/呃,想都不敢想的话,要不,干脆就啥也不要想?这似乎——不对,不对,不对!/
赵栋成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心感,正在悄悄影响自己的思考。为了对抗这种怪异情绪,重新找回忧心忡忡的感觉,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环顾四周,把各种各样的景象塞进脑袋:
/烟雾太浓。对,这烟雾着实太浓了些,友军放的那几把火,实在是,实在是太能烧了。还有这些胡人,这帮不停歇冲上来的胡人,他们的高矮胖瘦,还有身上的衣着打扮,为什么,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熟悉?难不成,我们现在劈砍的,其实很多都是,很多都是——呃,都是什么来着?再想想。再想想?还是,不想了吧……/
赵栋成连着尝试好几次,仍然无法找出那个“幻”开头的双字词。思考实在太累,让人难以继续,他很快就放弃了挣扎,再也不去关心这些小事,整个人无欲无求,心态好的不能再好。耳中的声音,变得只剩一种单调嗡鸣,曾经复杂的心情,此刻比井水还要风评浪静,尽管意识深处还有一点抗拒,但赵栋成越来越觉得,就这样接受现实,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