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们的将军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勉勉强强才刚刚能被称之为将军的将军。
这里一共只有三百六十名边军,他们却恨不得每人都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拿出来送给将军,让将军送给那位姑娘。
他们称呼为姐的那位姑娘。
因为将军说,这次见过面后,大概就会定下来婚事了,所以大家都觉得,给人家姑娘送聘礼,不能寒酸了。
西域人来了,来的毫无征兆,而且来了数万大军。
在兄弟们登上城墙的时候,将军找到谢秀,对他说......你快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谢秀摇头说,为什么我要走?将军还是看不起我吗?
将军沉默了,然后对他说,想让你走是因为我有私心,你走比别人走更合适。
谢秀不理解,他问为什么。
将军说,你是谢家的人,你回去之后就会被委以重任,甚至可能调到兵部做官。
你得让朝廷的人知道西峰关里的将士们是怎么死的,得让兄弟们的家人得到抚恤。
这件事如果你不去做的话,也许没有人记得这里,也没有人会在意这里。
将军还说,大家可能......都会死。
其实不是可能,打起来,最终大家必定都会死。
外边的敌人太多了,是他们的几百倍,他们都是最善战的勇士,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也不会退缩也不会害怕。
可是这次是几百倍,他们甚至没有杀死那么多敌人的武器装备。
将军递给他一本册子,告诉他说这是西峰关所有人的名录,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上边。
将军朝着他行了个军礼,说算我求你了,兄弟们可以死,但不能死的连个水花都没有,也不能死后,家里人连抚恤都拿不到。
说完这些话后,将军抓起刀冲上城墙。
谢秀走了,走了十五里,然后撕开衣服咬破手指,在那块布上写下一封信,让他的随从带着血书带着名册回家族去,请求家族帮忙给这些兄弟们发放抚恤。
随从跪倒在地求他,他只是摇了摇头说,我要和我的兄弟们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当谢秀登上城墙的时候,看到了很多他熟悉的面孔已经倒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羽箭。
他愤怒了,咆哮着抓起弓箭。
边军兄弟们看到他回来了,不少人都在骂他,骂他为什么要回来,骂他一个纨绔子弟回来添什么乱。
可这一次,被骂了的谢秀不生气,只是红着眼睛和兄弟们站在一起。
他一箭一箭的射出去,把一个一个敌人送进地狱。
他不知道自己射杀的那些敌人中,有没有杀死他同袍的凶手,他只想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三百多人的队伍,抵抗数万人的西域大军,却坚守了多日,他们的箭用完了,他们刀刃上都是崩出来的缺口。
他们甚至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饭,因为火头军做饭的兄弟,也已经战死在他们身边。
此时,他们只剩下十几个人。
将军看向谢秀说,你走吧,兄弟们没人看不起你,没人觉得你是懦夫。
谢秀说,我走了,我一辈子看不起我自己,我一辈子觉得我自己是懦夫。
西域人又一次杀了上来,远远看过去,像是洪水覆盖了边关城外的大地。
他们没有了羽箭,握紧了他们已经残缺的横刀,十几个人在城墙上站好。
兄弟们看向将军,将军走到了队列的最前边。
谢秀问,将军,怎么打?
将军说,锋矢阵,进攻。
就在将军要冲锋的时候,他们把将军按倒,他们逼着将军离开,因为还有一个姑娘在等着将军。
他们哭求,红着眼睛哭求,让将军走。
将军挣脱开,甩手就给了谢秀一个耳光,然后默默的走回到十几个人的阵列最前边。
“我是将军。”
他说。
当西域人爬上城墙,面目狰狞的朝着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将军回头看向谢秀说......我也姓谢。
这一刻,谢秀明白了,为什么家族会把他派来。
也许在他之前,将军才是家族选中的那个人,在边关历练一年就回去,会有高官厚禄,会有前途无量。
可是将军选择了留下,因为这里有他在乎的边关,有他在乎的兄弟。
所有人都倒下了,谢秀也倒下了,将军为了救他挡了十几箭,可挡不住汹涌如潮的敌军。
身负重伤的谢秀被抓,西域人逼着他带路,他只是冷笑,所以他身上的伤更多了。
那天夜里,沈如盏把他救了出去,带着他回到中原。
不久之后,从凉州来的大楚边军将西域人杀了回去,杀的西域人尸横遍野。
此时此刻,在荆州节度使府这座很奢华的客厅里,谢秀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我想将军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