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经纶忽然间想说一声谢谢......
谢谢宁王,不是执意要在他如此狼狈的时候见他,谢谢宁王,可以让他好好的休息一晚后,明天稍稍好一些的时候再见面。
有些时候,人追求的体面,仅仅是在狼狈不堪的时候,得到了别人一点点关怀。
李叱在蜀州军的人全都下来之后,他带着余九龄等人登上了眉山。
沈医堂的随军医官说,上山的时候最好蒙住口鼻,山上可能会有疫病。
李叱走了半圈之后就不能再看,山上有很多腐烂的没腐烂的尸体。
“让将士们去寻石灰,越多越好,从下边往上洒,洒过之后再掩埋尸体。”
李叱交代了一句,然后就往山下走。
这整座山上的气味,都让人格外的不适。
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次大战的人,然而却也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战争的过程是不一样的,战争的结局都是残酷的。
山下,众人把蒙住口鼻的布摘下来扔掉,可鼻子里的气味却好像怎么都出不去。
余九龄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或许是那场面让他很难受,或许是这气味让他有些想吐。
“快了......”
李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们很快就能让中原再也没有战事了。”
哪怕他赢了,他是胜者,可他却真的没办法高兴起来。
这不是矫情,不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从书本上,从评书里,从故事中所看到听到的那些令人心驰神往的战争,都是因为写下这些文字,口述这些场面的人,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些。
“是啊......很快了。”
夏侯
琢听到李叱的话后重复了一遍,然后抬头看向北边。
眉山再往北一点就是眉城,那是裴旗最后的尊严所在。
裴旗这个人,如果他成功的话,那么他的故事,必然也是后世之人心驰神往的岁月。
一个封疆大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控制着傀儡夺得天下,然后又从傀儡手里把天下夺回来。
不只是裴旗,这个乱世中,曾经走到高处的那些人,不管是哪一个,他们如果最终成功了,在后世所听闻的故事里,都绝对是令人敬仰的天下无双。
比如羽亲王杨迹形,如果他成功了的话,那么他就是匡扶大楚社稷的中兴之主,同样会有这样美誉的,还有杨玄机。
比如江南大寇李兄虎,如果他成功了的话,那么他就是推翻暴楚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旷世豪杰,同样的美誉,也可以送给那些如果是成功了的,每一个叛军首领。
然而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人,只有李叱。
所以将来要受“人传颂,被人敬仰,令人心驰神往的,只能是这位大宁的开国太祖皇帝。
“夏侯。”
李叱看着北方问:“如果以后不打仗了,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夏侯琢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笑起来:“娶媳妇生孩子,且一定要比你生的多。”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双手抬起来,掐着腰。
“到时候我就这样站在你面前,昂着下巴对你说,陛下啊......论吃的多,我不如你,论生的多,你不如我。”
李叱想了想,摇头:“我不信你能赢。”
夏侯琢笑。
然后自言自语道:“等天下太平了,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什么都不干,就做个有钱人,取如花似玉的姑娘,悄悄生一大窝孩子,惊艳我自己。”
李叱:“......”
余九龄忽然笑了,夏侯琢瞪了他一眼:“你笑个屁?!”
余九龄道:“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人,在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吹牛皮的样子。”
夏侯琢:“放屁,我那是不擅长吗,我那......只是尚未涉足。”
余九龄看向李叱,李叱扭头看向别处:“你别看我,我也只是尚未。”
“正好......”
夏侯琢忽然看向李叱说道:“既然今天提到了这个,我就跟你请求一件事吧。”
李叱看向夏侯琢:“如果你想说,天下大定之后你要离开,那就不必说了。”
夏侯琢撇嘴道:“离开?你想什么呢?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太平,我离开?我才不走,我刚才说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都是放屁,我就要住在最繁华的地方,就要看不够这天下昌盛。”
他看向李叱:“但我真的不想带兵了,我不想穿盔甲,我甚至不想闻到盔甲的气味......你将来就给我钱吧,越多越好,让我好好享受。”
余九龄:“俺也一样。”
李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你们真的是......怎么难为我怎么说,封公拜将这种事,它不用花钱啊,你们偏偏就跟我要钱......”
夏侯琢:“到时候你就不用那么抠门了吧?”
李叱道:“为什么?”
夏侯琢:“因为天下财富都是你的了啊。”
李叱:“天下财富都是我的了,我凭什么给你们......想的美!”
说完背着手走了。
余九龄看着李叱的背影,良久后问了夏侯琢一句:“他是真的抠门还是真的不要脸还是又抠门又不要脸?”
夏侯琢:“你这句话,把疑问去掉,就是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