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谅摸了摸被悉心养护逆时而生的山茶花瓣,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忍着胃里泛出的酸水强行落下泪来“大行皇帝从前,最爱山茶花,黄彦节,你晚间亲自送几盆到朕这里来。”
“官家仁孝。”
赵谅厌烦地摆摆手,心里又给赵构记上了一笔。
夜幕垂下,繁星闪烁。
看着像个孩子一样在院中数星星的赵谅,黄彦节放下背篓中的几盆山茶花,也熄了冒死为岳飞求情的念头。
这样糊涂的官家,他求情有什么用呢
赵谅正欣赏着这尚未被雾霾与灯光污染的天幕,冷不丁看到黄彦节进来,紧张地在心中过了一遍计划,才开口道“摆到阁楼上去。”
黄彦节见他连反应都如此迟缓,心中越发绝望。正要叫宫人领他上去,赵谅却先行一步上了楼。
“这盆放东边,哎不不不,放那儿。”赵谅将内侍们指挥的团团转,他们失了张去为这个主心骨,也没人出头劝赵谅两句,只能听着稀里糊涂的命令到处跑。
“这山茶养的好,正好朕拿金叶子折了一朵花,就赏给你了。”十七八岁的少年天子还带着些许孩子气,双手把玩着金花,显摆似地搁到了黄彦节手上。
阁楼上灯影绰绰,看不清官家的形容,但黄彦节却清晰地感受到,除了右手上的金花,自己左手袖子里还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他心神大震,谢恩的语气都发了颤。
赵谅特意挑着晚上的时间,也防备了一手被他叫破,至少如今宫门已经落锁,有什么消息传去外朝都得明天了。
所幸黄彦节还稳得住,没有为计划平添波折。
黄彦节进寝宫前后不过一刻钟,等他怀揣着满腹秘密惴惴不安地离开时,乌云正好遮蔽了皎月,天色比来时愈发黑沉了,连树梢上飘舞的白幡,都似是鬼影重重。
“站住。”一道瘦长鬼影拦住了他。
黄彦节将灯笼移上头顶,看清了内侍押班张见道白如鬼魅的面容,这才不卑不亢道“张押班何事指教”
“你手上是什么”张见道厉声问道。
他刚刚去吴贵妃那里为养子求情,却只见到了一个被杖责了三十大板不得不卧床修养的张去为。将消息传到外朝,秦桧得知是吴贵妃所为后,也不理会了,还叫他最近不要多事,在吴贵妃面前容让些真把吴贵妃逼出来垂帘听政了,他们虽然不是不能对付,但总归还是一桩麻烦事。
张见道却总有不好的预感,在得知官家下午见了黄彦节后,这种不安达到了顶峰。如今见黄彦节手上拿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不由得猜疑起来。
“是官家赏赐的金花。”
“为何赏赐你”
“因为在下花养的好,也不似某些人,嚣张无礼,恃宠而骄。”黄彦节字字句句都在点张去为,张见道哪里能忍,劈手要夺走金花“给我看看。”
黄彦节却故作惊慌,绕着树躲开了,口中道“这是官家御赐之物,你待如何”
“你说御赐便是御赐说不得便是你偷的。”张见道自不肯放弃,他身形灵活,到底还是把金花抢了过来。又自恃有秦桧他们撑腰,不把赵谅放在眼里,也不顾损毁御赐之物的罪名,当场就把折成花的金叶子展开了。
看黄彦节这紧张的模样,不会金叶子上真写了什么隐秘吧叫他抓到了,定能在秦桧那里记上一功。
张见道得意洋洋地想着,奈何对着灯左看右看,什么都没看出来。最终意兴阑珊地把花扔回黄彦节怀中,不满道“你紧张什么”
黄彦节苦着脸“这可是御赐之物啊”
“御赐御赐,你当官家还是从前那位吗认清些形势吧,”张见道如鬼魅般的声音萦绕在黄彦节耳边,“看清楚真正该讨好的人。”
真正该讨好的人
黄彦节苦笑,他不想攀龙附凤,只想救一个无罪的人而已。
可御座上这位,当真能成为救命稻草吗又或者只是他黄粱一梦,自作多情
黄彦节颤抖着打开手中的黄帛,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大字,“戒急用忍”。
翻开背面,只有一列简明的小字,下面盖着一方朱红的玺印
“召少保岳飞入宫觐见。”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盈满了黄彦节干涩的眼眶。
月光覆在白色的麻衣上,他仰头看向夜幕,云翳不知何时已被清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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