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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寂寞如血的秋夜,神尾在前面默默地走着,一步一步,垂着头,塌着肩,慢慢沿着湖面向寝室移动,消瘦的背影渐渐融化在昏暗的夜色中,一阵萧瑟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树叶,在伊武眼前飞舞。
这是一个如此经典的画面,以至于很多年后伊武一听到“失恋”两个字,立刻就能想起当时神尾那副德行。不过当时路上其他的学子不知道这个少年刚刚遭受多么大的打击,纷纷猜测他是不是磕药了,甚至还有吃完晚饭出找机会做做不和谐运动的情侣,一边卿卿我我一边议论:“哎,你看那人,他好像一只狗诶。”
神尾失魂落魄走回寝室坐到床上就不动弹了,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睬,没过多久眼睛里就啪嗒掉下一颗眼泪,跟着啪嗒一颗鼻涕,跟着是眼泪混着鼻涕,很快整张脸就如桃花带雨一般又红又湿,吓得寝室的人不是往阳台上躲就是往走廊里钻,意思是让大家看清楚了啊我不在屋里可不是我欺负的他。
伊武守在他身边很犯愁。在恋爱这点上他还不如神尾有发言权,所了解的一切技巧都是纸上谈兵。有人说过男生失恋必定要喝酒,不过神尾目前没有任何麻醉自己的打算;也有人说男生失恋必然会寻死觅活,而神尾看上去也不像那种生无可恋死不足惜决心自绝于人民的反动分子;第三个论点是男生失恋之后往往不再相信爱情,这一条的正确性姑且存疑,因为伊武没有询问神尾此时的爱情观,不是他没有机会,而是他不敢。
伊武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没用:最铁的哥们痛不欲生,而自己连他是否失恋都判断不出来。
这时候经验就很重要了。依伊武的习惯这时候应该有困难找学长,以前他们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条件反射般给橘打电话,但是现在的情况橘是应该申请回避的,何况橘自己也没谈过恋爱,和伊武半斤八两。这种时候就应该找个高手进行指点,如果来个还不如神尾的菜鸟做心理辅导,那不越帮越忙吗?
最后伊武打电话叫来的,是社科院的忍足侑士。
心理系原本就是社科院的一个分支,以前一直和中文,法律,外语,国政并称社科的五朵金花,直到神尾入学那年才分了出去,其中□□不足为外人道也。很多人传说是由于心理长期以来受其他系的压迫忍无可忍自立门户,更有人说是心理领袖橘桔平愤而反击,把社科院长y太郎堵在办公室里一通爆打的结果。如果说前者还有点可能后者纯粹就是瞎掰,且不说现在y太郎还兼着心理院长的职务,光他那体形一站人高马大,只有他揍橘,绝没有橘扁他的份。
有这么一层关系,社科和心理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忍足接到伊武的求助电话,当即义不容辞赶到大二宿舍。此时神尾的渗析行为刚刚止住,正在坐在床上拼命补充水分等待下一轮液化。
忍足进屋劈手先把神尾抱着的两升绿茶夺下来,晃荡一下发现没有了,随手扔到屋子角落里,问伊武:“谁买的?”
伊武指指自己。
“笨蛋,这时候必须花他自己的钱,不然醒过来之后绝对不认账。”
神尾自打绿茶被夺了就直着两眼发呆,听忍足这么说他很不满,出声反驳:“我清醒得很。”
忍足瞄他一眼,回头继续教训伊武:“你看看,都开始说胡话了。”
神尾从床上跳起来:“我没喝酒!”
忍足不屑一顾:“喝多的人都说自己没喝酒……等等,你没喝?”狐疑地凑上去闻了闻,转头问伊武:“他连酒都没喝,你叫我来干嘛?”
忍足接到伊武的电话内心其实非常高兴。好为人师是大部分人的特点,忍足本来就比周围的人大一岁,经常忍不住摆出副师道尊严的架子,奈何迹部根本不鸟他,手下的几个学弟也不怎么听话,想抖抖前辈威风都没机会。这一次伊武想到向他求助,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自尊心,顿时心中暗爽,发誓一定要帮神尾玉成好事。
不过神尾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忍足很迷糊。伊武在电话里没好意思说清楚,于是忍足只知道他受了打击,具体哪方面的打击则不得其解。幸好在压力普遍偏大的大学校园,传播八卦作为有效的减压方式一向很受同学喜爱。在从宿舍赶来的路上忍足已经听到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有的说神尾从小养的一棵杏树突然穿越变成桃树了,有的说神尾花了一年时间打工买的杏被人吃光了,还有的说神尾学了这么久心理学终于发现自己变态,向伊武告白被拒。忍足原本倾向于第三种说法,进门之后看见伊武看自己的眼神虽然阴沉却光明磊落不遮不掩,再看看神尾那种欠抽的模样立刻就明白这孩子不过是恋爱受挫——和三年前投湖的自己没什么区别。
伊武问他:“依学长的意思阿明现在应该去喝酒?”
忍足叹息:“笨!喝酒是结束一段恋情的标志,神尾现在要放弃吗?要是还有希望那就赶快行动去,化压力为动力,多喝酒不如多喝醋!”
神尾喃喃自语:“吃醋算什么,我现在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呸。”忍足说,“拿出你的勇气来!没听说过吗?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只要锄头挥的好,哪有墙角挖不倒。”
忍足一只脚踏上椅子,意气风发。
“在本学长的指导下,神尾你就等着抱得美人归吧!”
其实伊武真是找错了人,这种事情让千石教导绝对比忍足合适。千石自诩是个流氓,而现在追女生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耍流氓。忍足走的是文艺路线,仍然坚持相逢一笑啊一封情书啊这些浪漫有余而实用不足的招数。虽然后者更容易打动女孩芳心,但也仅仅打动而已——如果现在再让他俩分别追芝纱,忍足耍帅的时候千石就会去拉人家手,忍足提出散步邀请的时候千石已经准备裸诚相见,忍足还在酝酿如何告白:“做我一生的陪伴好吗?”千石估计连打胎费都预备好了。也就是说忍足的魅力充其量也就和女孩打到一垒。这不怪他,只能说现在时间就是金钱,一切都速食化。幸好忍足的兴趣也就是和女孩子打打一垒,目前尚未发现自己的泡妞方式已经落后于时代的脚步。
神尾依照忍足的指点,在伊武的帮助下花了三天时间终于洋洋洒洒写出了一篇几千字的情书,其中包含了各种古往今来的经典爱情金句,比如先表达自己的痛苦:“你离开的第一天,想你,你离开的第二天,想你想你,你离开的第三天,想你想你想你。”或者憧憬将来的幸福生活:“那时我们就并肩坐在一起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甚至还有对橘杏放任自己忧伤而发出的谴责:“你是如此的残忍,如此的无情,如此的无理取闹,哦!你这折磨人的小东西,我该拿你怎么办?”
忍足检查时一边看一边吐,吐完了递回去说:“不行,写得再肉麻点。”
神尾说还不够肉麻?我写的时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忍足严肃地反驳不行,我现在是在逼你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足以矫枉。
忍足对神尾这人做了从里到外的全面分析,认为在追女生方面他基本上可以归为废柴那一类。平时干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的,唯独一见到橘杏大脑皮层立马光滑得跟煮鸡蛋一样,除了张着嘴傻笑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见面打电话吧,一听到橘杏声音也能立刻犯后天结巴综合症,他泡妞的方式也就剩下写情书这一种了,如果连情书都不好意思写得肉麻一些,那么神尾真的不要再浪费国家粮食,出门右拐直接进敬业湖喂鱼去好了,也算为学校发展变相地做出贡献。这种话我的朋友也经常跟我说:你不会写□□,你就写3p,要是3p都接受不了,那么你写高h也行,连高h都不会的话,那就普通的h吧,写的香艳一点一样抓人眼球。什么?你只会写清水?赶紧买块豆腐撞死去得了,你这种老古董为什么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神尾的情书很快通过最匪夷所思的渠道:橘桔平手中传到了橘杏手里。橘杏接过来的时候以为是哥哥给自己发零用钱了高兴了半天,仔细一看信封上是神尾那鬼爬一样的字,当即一盆凉水浇下来,嘟着嘴塞回橘手里便自己回屋生闷气去了。
橘想了想,又原样给神尾送了回去,信封上的封条都没打开。
神尾望着仍然粘得严丝合缝的信封,当即直了眼。
其实这不算什么,他不知道前辈有多少比他更惨的烈士。橘杏这好歹给他留了个面子没别人知道,以前电信的一位哥们曾经给当时的校花由美子写了一封感天动地的情书,不知怎么回事却落到了大和手里,于是那封情书在学生会公布栏里贴了一个月,上面还有由美子亲笔圈出来的错字病句,全校同学都知道了有这么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撬立海第一变态大和的老婆,结果还未遂。
那哥们深受刺激,直接后果便是从此一有出风头的机会别人想露脸他却要露屁股,说我内心最隐秘的欲望都被公开了,难道还怕释放真我吗?无奈保守的校警无法理解他前卫的行为和悲伤的内心,每次他一脱裤子就会被带走,事后还要写检查。神尾比起他来真是太幸运了。
神尾收回情书的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喝得烂醉,从小酒馆里出来抱着伊武放声大哭。那天下着在秋天比较罕见的大雨,冰凉的雨丝把神尾从头到脚浇了个湿透,湿漉漉的神尾就在雨夜里紧紧抱着伊武,一边大哭一边喊橘杏的名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以为这在上演一场生离死别,而且雨夜中看不清伊武的性别特征,他又长得皮肤白眼睛大头发长像个女孩,于是大家感慨,感动,感叹这小两口的深情真是感天动地,全然不知伊武心中正在嘀咕你失恋拉着老子挨淋算怎么回事啊我不过是来打酱油的。
柳生远远也看到了他俩,指着跟仁王说:“看见没,将来被人甩的时候出息点,别跟那个红头发一样丢脸。”
仁王这些日子的泡妞战绩简直是惨不忍睹,昨天说自己又钓上个特有爱心的姑娘每天中午在12楼喂兔子,兴致勃勃跑去一看,倒是有人在那蹲着喂食,可惜喂的是只长得像兔子的猫,非逼着人家吃胡萝卜。更要命的是这位慈善人士仁王还见过,是化工院大二的海堂薰,就是出了名的面色凶狠内心老实,因为门牙少两颗说话老是漏气的那位小伙子。他怀里抱的猫品种不咋地,名字却相当响亮:猫脖子上挂了块牌子,前面写着越前后面写着龙马,仁王说哎呀你这猫名字真有创意。海堂被夸奖得不好意思,低着头咕哝这不知是谁家的猫,不是他的,仁王立刻改口说实话:给猫起这种名字的人脑子一定被屎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