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涅别站着,您也坐。”公爷讨好的,“我这么冷不丁的来,事先也没派人过来知会。原本以为能陪阿玛喝趟酒的,今儿没机会就等下次吧!其实上回在键锐营咱们爷俩就见过面,只那时候没想得这么长远,也没料到会有今天。”
素以斜眼儿站在一旁看他侃侃而谈,额涅长阿玛短,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她有闹心,万岁爷先前要来的,她心里牵挂着,一直不停的瞧二门。结果等啊等,等来了这位爷。回头万一遇上,只怕又要憋一肚子气。再想想,不对啊,她已经指婚给公爷了,她和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人家上门来请安,怎么能不叫他来呢!
“素以。”公爷叫了声,隐隐有脸红红。
素以冲他看,“公爷有什么吩咐?”
公爷不干了,“瞧你!咱们都这样了,你还叫我公爷?叫我恩佑吧,哪有夫妻叫官称的……”调过头去对素夫人道,“额涅您是不是?”
素夫人完全倒戈了,头道,“是这个理儿,皇恩浩荡,指婚比真成亲还管用呢,叫名字也应当。”
嘴甜就是好,把丈母娘哄得团团转,这么着样样都得通。才发的旨就敢夫妻了,公爷的皮是铁打的吧?素以干笑着,“您太给奴才脸了。”
公爷啧地一声,“我最不爱听你叫自己奴才,往后除了宫里主子跟前,别处再也别这么作践自己了。”想了想又正色道,“我也不瞒额涅,今儿我是赶着来表明心意的。昨儿半夜得了旨意,乐得一宿没睡好。能和素以结亲,是我做梦都想的事儿。太皇太后这回行善了,就是太重门第,把她指成侧福晋,叫我没脸面对她。我和我额涅了,先以侧福晋的名头过门,聘礼按嫡福晋的来。婚假一过我就上折子请命,扶素以做正头福晋。”着涩然抿了抿嘴,“万岁爷体念,也没有不答应的理儿。”
素以听得有怔,素夫人这里真高兴得没边儿了。再好也没有,旨意是个侧福晋,过了门即刻就能扶正,瞧得出姑爷是诚心诚意待他们家闺女的。
素家大哥哥没什么口面,一径的拉他兄弟的袖子,“这可是好事儿。”
“可不!”素二,“咱们外头走,那么些年也没听哪家指婚能这么的,都是指哪儿在哪儿,一个萝卜一个坑。公爷扶正是再好没有的,可有一桩要忌惮,万一大婚前又指了嫡福晋,这怎么料理?”
公爷觉得那不是问题,“指婚也不是不能拒绝的,不情愿总不好绑进洞房嘛!”
素家人消除了疑虑皆大欢喜,素以却有她自己的想头。既然指婚可以拒绝,她自己不能抗旨,只要公爷不愿意,这门婚不就指不成了。趁着他还没进宫谢恩好好和他谈谈,能通了当然是最好,一桩婚事里有一方不情愿,日子也过不舒心。
她往前挪了一步,“我想外头走走,您跟我一块儿去,我有话和您。”
公爷立马站起来,“成啊。”
素以没看家里人脸色,自己踅身领他出了角门。
素家在靶儿胡同深处,出角门往前有块开阔地,种着垂柳杨树,还有前朝留下的古井。两个人悠着步缓缓的踱,素以抬头看天,天很蓝,一群鸟飞过去,翅膀扑腾出飒飒的声响。她把心里的话酝酿了一遍,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好开口。
公爷预感不大妙,单独叫出来的话肯定不是好话,他抢先一步道,“今儿也带了好消息来,你哥子的案子已经消了,对他仕途没什么影响。你大哥哥上回要补宣慰使司佥事的缺,我已经替他活动开了,要不了多久也能办妥……”
素以张了张嘴,这倒给她提了醒,家里这摊子烂事儿承人家情没还,叫她怎么提退亲呢!琢磨来琢磨去,拖延不是方儿,该还是得。她壮了壮胆儿,鼓起勇气冲口而出,“您不知道,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没想到公爷一副没事人样子,“我知道。我知道这人比我好一千倍,可你真愿意一辈子锁在宫墙里,做个没有脾气,面目模糊的人吗?”
素以有愕,公爷这人一向不怎么靠谱,但是这句话真戳到她痛肋上了。也是,她不愿意嫁给他,也不愿意困在四方天里。到底她还是想回乌兰木通,可就算回去了,然后呢?嫁草原汉子,还能成吗?
公爷叹了口气,“你们都以为我糊涂,其实我一儿都不糊涂。我看得真真儿的,我心里也都有底儿。我告诉你,你跟了皇上,宫里有的是明枪暗箭要你生受。你跟我,我担保没人敢动你一手指头。我让你做正房太太,保证不往家娶姨奶奶,这还不够吗?”他托起她的手,“素以,我是真喜欢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改。你瞧我阿玛是大学士,我是他儿子,他身上学问我学不着,他的人品德行我总能继承一星半儿。你就跟着我吧,有我一口吃的绝饿不着你,好不好?”
公爷情真意切,叫她怎么呢!仔细想想他的话也很有道理,但她舍不下万岁爷呀,他会在她心里埋一辈子的。怀揣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过日子,不违心么?
“再拒了婚,你只当太皇太后会饶了你?不定把你指给个衙役,指给个跑船的,指给个脚夫拉洋车的。是跟我还是跟那些下三滥玩意儿,你自己掂量掂量。”
外头有民谚,车船店脚衙,没罪都该杀。真要这么的,那这一辈子可就毁透了。怎么办?她呆站着没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