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碗的动作一僵,愕然抬头,“你……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认认真真,一字一顿,清晰明了的再讲一遍,我双眸明亮如火,几乎可以焚毁一切,包括我自己。
“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的声音低沉,脸色严肃压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的样子吗?”坦然的迎视着他的目光,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为什么?”轻轻的问着,他没有大怒、没有暴走,只是平和的坐在沙发上,静静的望着我,可是那个眼神……,那个眼神却让我莫名的感觉痛,很痛,很痛。
随意的挥挥手,以掩饰微微有些发热的眼眶,我自言自语似的扳着手指,“因为我厌倦了。从你当上职业选手开始,我们就分隔两地,几个月才能见一次,然后,其他时间我就只能每天呆在空荡荡的蛋糕坊里想着你,晚上也只能在冰冷的房间里念着你……。
“我害怕寂寞,你是知道的,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别人的疼爱,我厌倦了这种等待的生活,还要时时刻刻担心着你是不是被那些野花的枝枝蔓蔓给缠上。”
“这就是你的理由?”手冢似乎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静,我看起来很笨吗?”
“……!”不,你很聪明,非常聪明,可我宁可你笨一些,好过让我说出更加伤人的话,“呵~,你当然不笨,却很无趣,总是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要猜着你的心思,怕自己会做出让你不高兴的事情,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真的很讨厌,你对我很好,却总是保持着一种距离感,让我感觉很冷、很冷。”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寂,越来越寒冷,我知道以他的聪明不会轻易相信我说的话,但他的性格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明知道这样会伤到他,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机械的说着连自己都伤得鲜血淋淋的话:“国光,你很好,是个好男人,可惜不是属于我的。”
“你觉得这些话我会信吗?”深邃的眸光犀利噬骨,却恰恰掩饰了他的动摇。
“信不信是你的自由,”火红的眼眸鲜艳得毫无温度,我连自己正在微笑都感觉不到,“你以为我真的会爱上你吗?呵~,别傻了,从来就没有明白什么是‘爱’的我又如何会爱上一个人?我对人类的不信任,你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吗?”
“随便你怎么说。”他慢慢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着,难掩眉间的疲惫和痛色,“不告诉我真正的理由,我不会放手的。”
“……!”心蓦的一紧,让我惊讶于它还在跳动,死死握着手心,这样的他几乎让我丢盔卸甲、缴械投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为什么?
“静。”重新戴好眼镜,他扶着我的肩膀将我视线扳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他深邃、专注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不顾一切的告诉他真相,想要扑进他怀里痛哭,告诉他我所有的恐慌、委屈、不安,可是……,不行,不行……,理智终究占据了上风。
缓慢却坚定的挣脱他的双手,我抬头,微笑着,“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有了别的男人。”
他目光一凛,直直的盯着我,锐利的视线如一把悄然出鞘的宝剑,“我不信。”
“嘁~”灿然一笑,我耸耸肩,“这有什么好不信的?我没必要骗你。”
“你不是这样的女人。”他认真且坚定,“我相信你。”
“……!”心底有什么东西翻涌了上来,好不容易冷却的胸口又渐渐变得滚烫,慌忙转身以掩饰自己那慢慢灼热刺目的眼眶,我挺直背脊走到装饰台前,打开抽屉,抽出里面的一张纸扔到他身上,“你自己看吧。”
疑惑的低头,他默然捡起,却在看清楚上面的文字时惊得瞠目,紧缩的指尖几乎将那张薄薄的纸张抓烂,静静的望着他那僵硬到颤抖的身躯,我隐忍着侧目,这一次,我明白,一切终于都结束,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深吸一口起,我笑容甜美、灿烂夺目,连夜空的星子都要失色,“那是我怀孕五周的检验报告,呵~,五个星期前你在哪?德国?还是美国?……,算了,无论你在哪,这个孩子都不可能是你的。”
“静,你是不是被强迫的?”静静的抬头,他深邃的眼眸直直的盯着我,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是。”明确的否认,我终是笑不出来,却仍强自镇定着,“你觉得以我的身手谁能强迫得了?!”
“……!”眼眸中的深邃渐渐转变成黑色,如黑洞般死寂,连光都透不过,曾经揉碎了星子的温柔被黯淡空洞所吞噬,这一刻,我真正明白他被喻为“冰山”的意义,不是因为性情冷淡,鲜少起伏,而是真的如“冰山”般寒冷刺骨,却坚硬得能够穿透一切,将所有靠近他的生命毁灭得无声无息——
“我明白了。抱歉给你造成困扰,如果没有我,你一定可以和孩子的父亲幸福甜蜜吧。”
“嗯哼。”不置可否的应和,我状似随意的转身,“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好,谢谢,不送了。”
“……!”
时钟的“嘀嗒~嘀嗒~”声悠然回荡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我僵直着身体站立,每一根寒毛都紧张到几乎痉挛,直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我才像泄了气的娃娃般,一瞬间力量尽失,全身瘫软着跌进沙发。
空洞洞的望着天花板,却什么都看不进眼里,一道剜骨的寒气自脚下升起,一点一点蔓延而上,直到穿过胸口,冻结心脏,这次我没有听见那清脆悦耳的碎裂声,而是细细感受着那慢慢被碾成灰的木然。
刺骨的寒气冷得我的胃开始痉挛抽搐,痛得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撑着扶手慌忙起身,我手忙脚乱的冲进洗手间,趴着梳洗台开始对着马桶翻天覆地的呕吐。
“哇~……,呕~……唔~……。”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响彻整个房间,刚刚还温热到感动的晚餐就这么毫不留恋的离开我身体,终究,连这最后的纪念都留不住。
腥酸的胃液吐完,紧接而来的就是苦涩的胆汁,这一次我不仅把所以能吐的都吐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胆都快要报废,更遑论那一滴一滴滑落的泪水,即使它是唯一纯净的存在。
按开马桶水阀,将所有的狼狈都冲洗干净。我轻靠着洁白的瓷砖,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双眸赤红泛着血丝,却空洞无光,红发有些乱,颓然披下,惨白的脸色如刷了粉的新墙,神色憔悴得像很多天没吃过饭的乞丐。
无声了笑了笑,素以打不死的小强为骄傲的林静雅歌,何曾这么狼狈过?
靠着光滑的墙壁我坐倒在地,疲惫的闭上眼睛,终于坚持不住那连自己都不忍看一眼的面具,颤抖着唇瓣抱着自己细声哭了起来,任凭泪水浸透,任凭声音回荡,放开压抑的坦然哭泣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嚎啕,似乎不哭得肝肠寸断誓不罢休。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伤心的哭过,重来没有……,直把两只眼睛哭得红肿像核桃,连视线都变得模糊才渐渐停下,却还是忍不住间歇性的抽噎着。
混沌的大脑有些恍惚,我的意识渐渐迷离想要睡觉,朦胧之间,一只温热的水杯轻轻塞进指间,我大脑瞬间清醒,全身僵硬,猛的瞠大眼眸,侧头,却讶异得惊呼,只是声音有些虚弱,“学长?你为什么在这?”
轻轻擦着我额头的冷汗,不二无奈的苦笑,“我从楼下路过,却看见手冢满脸寒霜的离开,担心你会出事,就上来看看,没想到……。”
“呵~,是吗?好巧哦。”惨然一笑,我知道他肯定是因为担心我才故意过来的,而且也许已经在楼下好一会儿了,只是看见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所以他大概是躲了起来,直到看见手冢单独离开才感觉不对劲上楼来,幸好他有钥匙,幸好……,“学长……,谢谢。”
“我说过了,永远不要对我说谢谢。”轻轻将水杯放在梳洗台上,他小心的把我扶起,“虽然是夏天,瓷砖地上还是很冰的,你现在不比平时,不能受寒。”
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我慢慢走回客厅,窝进沙发,接过他再度递来的温开水,一口一口细细喝着。
无声的收拾干净桌上的碗筷、清理好厨房,他回到我身边,却望见沙发缝里那在灯光下闪烁的惊喜,小心的拿起,他手指几不可见的一顿,微笑着侧头,“这是手冢的吧?”
“嗯,他向我求婚,我拒绝了。”
“……!”无声的将钻戒装回盒子,他细心的放在我手里,曲指握紧我的拳头,示意我收好。
“我告诉他我怀了别人的孩子,把他给气走了。”
“你没有说实话吧!”不是疑问的猜测,而是肯定的判断,除了手冢以外,不二是最了解我的人呐。
“……!”
“静。”轻叹一声,他心疼的抚着我毫无血色的脸颊,“你应该告诉他的,他有权知道真相,有权做出选择,他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这段感情,甚至会更疼惜你。”
“我知道。”轻轻的低喃,我靠着软软的沙发,望着明亮的顶灯呆然不动,“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不能告诉他……,周助学长,不是我不给他选择的权利,而是没有人给过我选择的权利,越是知道他的好,我越是无法原谅自己,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他,你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如何能毫无顾忌的面对。”
“那这样伤害他,你又能放得下吗?”他不赞同的望着我。
“学长,拜托,不要动摇我的决心,好不好?”疲惫的闭上眼睛,我现在才感觉到头疼欲裂的痛苦,“让他觉得是我对不起他,也许现在会觉得痛苦,但至少他还可以忘了我,五年、十年……,总好过一辈子面对着一份不完整的爱,一份有瑕疵的幸福……,他值得一个好女人全心全意的去爱,但那个女人一定不会是我。”
“你有没有想过,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不二轻轻揉着我钝痛的太阳穴,低声劝慰,“也许你觉得对他好的方式并不是他要的,也许他只是想和你白头到老,其他的并不在乎。”
决然的摇头,我笑了,“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自己能给的是什么,但我能给的决不是他想要的,而他想要的我也绝对给不了,这就够了。”
无言的叹息,不二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有当事人有资格做出决定,只是,以后不要后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