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冷笑一声,恐怕这些都不是苏贵和小妾冯小娘的意思,只怕是苏巡的意思!再或者,还是京城伯府的意思!
苏澜沉吟着,脑子转了几转,冯小娘下毒这件事有没有利用价值?
苏澜问邓曦道:“你们如今住在哪里?”
邓曦道:“为防万一,我们没到真定城里住店,只说是穷苦客商,在西城门附近一个叫小田村的地方租了两间草棚草院,每日假装着进些货物,倒进倒出的,遮人耳目。我们想着,万一事发突变,我们不用等着开城门,就可以立马脱身!好在那里比较偏僻,最妙的是在村尾,有什么事情,别人也不大知道。”
苏澜琢磨半天道:“邓曦他们的法子不错。姑姑,您就守在这里,天亮了,想尽办法,悄悄地叫上大宝或二宝,然后悄悄地把族长伯伯请到小田村,我们都在那里等您。让邓曦、雷子陪着您。”
趁着黎明前的黑暗,苏澜等人在邓曦的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小田村。这里有俩人正在休息,他们是在府衙和西城门布控的人。苏澜认识他们,正是邓荔的两个护卫。
天渐渐亮了,邓荔的两个护卫到城门口买了一些早餐,又去跟另外两个人换岗。回来的两个人苏澜也认识,还是邓荔的护卫。可见孔峰和邓荔多么谨慎,只用邓荔的那些陌生面孔。
这俩人还告诉苏澜,他们在津口海湾下船时,有很多人已经等在码头上了。他们是,八合货栈合伙人之一、牺牲了的校尉孔汉的长子孔练;吴迪校尉的亲弟弟吴骓;家主吴松的儿子吴林;驼队、马队的头儿宁沙;还有一个不认识,据说是京城丰泰家居乐的韩公子。反正很多人。他们卸货、运货非常快。如今过去十来天了,只怕快到云城了。
苏澜知道,漠北云城,位置大致在今天的大同。如果顺利,确实快到了。
有个护卫说:“除了有点晕船,什么都好!船只装货多,安全,快捷,方便!大家都说,这条商道真是黄金商道!”
另外一个护卫道:“我们这次算是开眼了。殿州海军出师大捷,大显身手!那个苏巡名为正五品定远将军,其实就是个熊包!李旺、曲英他们在“火烧云”号船上用勾连枪将“鱼鳞”号紧紧钩着脱不了身,苏巡急得像没头的苍蝇!“火烧云”号船要高大得多,李旺和曲英手握大刀,从船舷上纵身跳到“鱼鳞”号上去了,袁飞有些恐高,跳下去后腿发软,站不起来,结果苏巡就用刀去砍他,幸而洪珅也像天兵天将一般跳了下来,冲上去生生受了这一刀。洪珅受了伤,袁飞突然站了起来,像疯了一样护着洪珅,杀了好几个苏巡的人,眼睛都杀红了……”
苏澜满头黑线。因为朱廿,好似仇人一般的袁飞和洪珅,居然成为了在战场上互托生命、互保生命的同袍?!
也是,有了这样同生死的军中情谊,才能够成为共患难的朋友!
话说回来,洪珅的表现真是出乎意料,可圈可点!
只是,他那位担任浙江将军的伯伯洪广该不高兴了!
那护卫继续道:“我们初一日离开津口海湾时,听说洪珅要被转到京城医治,他的伤势很严重……”
这时,就听草房外传来敲门声。屈明赶紧去开了门。
除了苏怡和邓曦、雷子,还有一老二小三个男人走了进来。两个小的格外抢镜,果然跟葛汉姑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怡满眼泪花,赶紧把两个儿子按在地上:“快给县主姐姐和妹妹磕头,你们的小命都是她救的!”
大宝比苏澜大,二宝比苏澜小。兄弟俩老老实实地给苏澜下了一跪。苏澜赶紧让他们起来。
苏澜又赶紧招呼老者、苏怡的大哥苏恒坐下,给他鞠躬。
真定族长苏恒快六十岁了。他和夫人巩氏有四个儿子苏芒、苏茅、苏菱、苏英,四个儿子都已经娶亲。苏恒的弟弟苏悟,也就是苏怡的二哥,也有苏苒、苏荞两个儿子。这六个少爷又生了十个小公子。怪道的是,苏家这三代唯独苏怡一个女孩,而且,苏怡比大哥苏恒的儿子苏芒、苏茅还要小!而苏怡自己也只生了大宝、二宝两个男孩。可见,这全家人该有多么宠溺苏怡这个唯一的女孩!
要谈要命的大事了,苏澜让屈明和雷子把大宝、二宝带到院子玩,但是不可喧哗,引来村人。其实,杀四、常乐等人已经在草屋周围放了警戒。
苏恒在路上已经听了苏怡的简单介绍。但是,因为苏怡并不知道应斯已经带着催命圣旨到了安阳,所以,苏恒也不知道这个要命的消息。
到了此时此地,也不能隐瞒了,苏澜说了圣旨的事情。果然,苏怡听了,当即就晕倒了。
大家一阵人仰马翻。甘甜把脉后道:“问题不大,主要是累着了,又担心,我且扎个针试试。”
甘甜的医术了得,苏怡悠悠醒来。她一把抓住苏澜的手臂:“澜儿瞒得我好紧。”
甘甜叹口气道:“县主若是不瞒您,我们此时恐怕就耽误在安阳了!”
大家一阵后怕。
苏澜道:“族长伯伯,我们今日赶到这里,路上跑死了十几匹马,就是要救真定族人的性命!”
苏恒道:“救命大恩,没齿难忘!县主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我也知无不言。”
“圣旨我已经看了,大致是这样说的。苏巡勾结倭寇海盗,买卖倭刀等武器,贩卖大成人口到倭国等,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诛杀其真定亲族、财产全部充公!所以,从圣旨来看,朝廷是要诛杀其真定亲族!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苏巡的真定亲族不就是你们么?”
苏恒全身颤抖,怒极大骂:“这个王八蛋!我们真定宗族,男女老少有七千多户四万多人啊!”
苏澜皱眉道:“朝廷一下子斩杀这么多人,我觉得也不太可能!估计那太监应斯出京时,皇上还有口谕!但是总归是凶多吉少!”
苏恒长叹一口气道:“不管怎么的,我这个族长是跑不掉了……”
“为什么跑不掉?”苏澜道,“时间紧急,我也不绕弯子了,就直话直说!我有一个法子,就是除族!把苏巡一家从真定亲族中清除掉!”苏澜斩钉截铁道,“而且必须赶在朝廷宣旨之前办妥此事!所以,我们在安阳采取了一些措施,就是要利用这个短暂的时间!”
苏恒眼睛一亮:“除族?这个法子好!朝廷诛杀苏巡的真定亲族,他被除族了,我们自然就不是他的亲族了!”
“正是此意!”苏澜道,“本来,这个王八蛋触犯国法,我们可以利用国法,正大光明地将他除族!可是那样一来,我们提前知道圣旨的事情就大白天下,反而深受其害!所以,我们只能利用族规来将他除族!”
“对,不能用国法,只能用族规!”苏怡恨恨地道。
苏恒忽然又长叹道:“可是,要把苏巡除族,谈何容易!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啊!还有,冯小娘婆媳,还有苏巡的老子苏贵,都不是好惹的!”
苏怡焦躁道:“可是,难道我们真定全族眼睁睁地被苏巡拖累死吗?”
苏澜用眼神安抚姑姑,点头道:“姑姑的话急躁了些,但绝对是大道理!族长伯伯,既然我们要将他们一家除族,就得看看,真定亲族有什么族规?他们又犯了哪条哪款?这事我们要办成铁案,既要苏巡一家心服口服,也要宗族耆老无话可说,便是朝廷来调查,也是过硬的,经得起检查!”
族规,即宗法制度下家族的法规,是同姓家族制定的公约,用来约束本家族成员。族规条款往往置于族谱卷前,以示重要。民间所谓“国有国法,族有族规”,反映了家族规约对族人的影响力。
苏恒立刻道:“我们自然有家规、族规!”他郎朗念道:“尊祖敬宗,和家睦族,毋致因利害义,有伤风化。祠宇整修,春秋祭祀,毋致失期废弛,有违祖训。各宗坟墓,山林界止,毋致缺祀失管,有被占据。读书尚礼,交财尚义,毋致骄慢啬吝,有玷家声。富勿自骄,贫勿自贱,毋致恃富疾病,有失大礼。婚姻择配,朋友择交,毋致贪慕富豪,有辱宗亲。周穷恤匮,济物利人,毋致悭吝不为,有乖礼体。珍玩厅巧,丧家斧斤,毋致贪爱蓄藏,有遗后患。冠婚讲礼,称家有无,毋致袭俗浮奢,有乖家礼。房舍如式,服饰从俭,毋致僭侈繁华,有于例禁。”
苏澜听了满脸黑线,提示道:“族长伯伯,难道没有硬性规定,比如,杀人越货者,除族。这样类似的简洁却很严厉、直白的条款?”
“当然有!”苏恒口气一转,凛然道:“凡我族,如有不孝子孙玷辱祖宗,必须公同告庙出族,以全清白家风。然系万不得已之事,须郑重,慎经率。如:一、大不孝者,出。如骂詈父母、夺产、夺养之类。二、大不悌者,出。如骂伯叔、殴辱兄嫂、凌虐弟侄之类。三、为盗贼者,出。四、为奴仆者,出。五、为优伶者,出。六、为皂录者,出。七、妻女淫乱不制者,出。八、盗卖祭产者,出。九、盗卖荫树坟石者,出。”
他继续念道:“以上有犯者,族长传单通知合族会集,告于祖庙,调齐各谱,削去名字,祠墓不得与祭。但须确有实据,众论佥同,方准出族。如其传影响,总宜容隐。所谓罪疑惟轻,以存厚道。凡有过失,另当酌其轻重,以示罚。”
“好!既如此,咱们就对照着真定家族族规中出族的标准,一条一条来抠!”苏澜道,“第一条,大不孝者,出。如骂詈父母、夺产、夺养之类。苏巡可有犯吗?”
苏恒道:“这个,细究起来,苏巡还真是有这个问题。他确实是不敬嫡母,更不赡养嫡母。”
“好!第二条,大不悌者,出。如骂詈伯叔、殴辱兄嫂、凌虐弟侄之类。”
苏恒面色张皇:“这个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嫡亲哥哥苏川被盗贼杀死后,他曾经专程回来,说是奔丧,其实是提议,寡嫂无所出,应该休掉或卖掉!幸亏,当时何氏已经怀孕二月,婆母简氏和我们宗族坚决反对。后来,他又提出,若是生了女孩,必须将母女赶出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