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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凉风从西川河面吹来,河中六角望亭里,楚娇娘眼如淡玉,凝着面前的人,这张圆圆的脸蛋儿向来是一副婉约怜柔的苦情。
“我从未帮过你,但也从未害过你,有些事儿,人在做天在看。”楚娇娘朱唇微起,声音亦如这透凉的风。
满香心中想有一丝愧疚,偏偏愧疚不起来。楚娇娘过得太好了,在满香一点点的瞧来,她的日子好,男人好,活得也好;而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做甚么。”满香硬着心口。
“是吗?”
“本是你,怂恿我去与婆家讨要公道,我才落得如此地界。”
“那你为何要听我的?我逼过你?”
“我!”满香不会辩驳。
楚娇娘上下瞧道:“我是看你可怜,当初才与你提了建议。你若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必听我的,可你没有。再退一万步,你如果没有听我的,你想一想,此刻你在李家会是如何之状?”
“我……”
楚娇娘的话问得实在,满香清楚,如果没有反抗,她或许还会在李家被打压,为李家做牛做马,可她……至少是有个家的啊!
满香想要家,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个男人,能给她归宿,让她做甚么都心甘情愿。
“魏娘子!”满香眼中突然瞪出一种渴求与荒唐,“你让我进门好不好,我一定好好伺候你和魏相公,只要你将魏相公让与我一半。”
楚娇娘霎然涌起厌恶,此刻,半个字不想再与她嚼动,当即转身欲走。
“魏娘子!”满香一把将她抓下,小细嗓儿厉害的咬字道:“你若不答应,我就从这儿跳下去,我要让这些人瞧见是你推我下去的。别忘了,你之前也算计过我。”
楚娇娘顿然凌下脸色,“你想报复我?”
满香颤颤摆着头,她无有报复之心,她只想得到一丝愿景,一丝还能让她想往的愿景。
“魏娘子,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甚么都比我好,魏相公待你似宝,我只不过想从你这儿沾到你的一点好处,你就这般决绝不愿意吗?”
楚娇娘可笑,果真是荒唐之言,“我不知你这些时日,受了甚个刺激,如果你脑中还有一丝清白的话,劳你放手!人别把自己活的这般卑微堕落!”
“你还是瞧不上我!”
楚娇娘不接此话,她早是在心里说过,她与此人走不到一起。
满香看到她眼中的不懑,嗤起一声笑意,甚是惨绝,“你多伟岸呀,把自己端得像个看透世俗的菩萨一样,可实则,你的心比妖魔鬼怪还毒!”
楚娇娘依旧不驳她的话。
凝住一刻,只见满香的步子颤颤往后退去,似乎真要往河中投下,楚娇娘瞬时惊神,忙将她拉住。不料,一股力量反而拽了她。
转瞬间,楚娇娘便见满香侧身站回安全之地,那张苦情的圆脸上的笑容狰狞可怖。亦是那一刻,满香顿开她拉着的手,猛一把将她往水里推去。
“扑!”楚娇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浸入水中往下落沉。
刺骨的寒冷像钝刀一样在她身上来回,险些让她丢了反应,幸而是她会游水。凝住片刻后,楚娇娘一个激灵,用力向上游去。
然出水时,满香早是落荒而逃……
楚娇娘爬上六角亭,略显无力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身子发了颤,凝眼盯着逃走的人,心中亦森森发凉好笑。
满香说变未变,说不变,她的心思已经污浊扭曲不堪……
“咳咳……”楚娇娘猛的呛咳,胸口难受不已,即便是会游水,如此突然的一下,也是顶不住。
歇下片刻,再待起身时,楚娇娘眼前陡然一黑,脑中重重压下,昏倒下来……
学堂里,魏轩正拿起一支紫毫,原是要在书卷上做个注解,忽然顿了一下,笔尖杵在纸上,顿时晕染一大片墨迹。
……
楚娇娘睡下一天一夜,无梦,醒来时已是在家里,魏轩坐在床边看着她,墨色深瞳之中漂浮柔情,温柔的手捧着她一侧脸颊,指腹轻轻捻动。楚娇娘紧靠着,很暖。
“我让原大人将她徒了。”魏轩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楚娇娘听到了他心里的一股戾气。
换做以往楚娇娘定不知他的心里究竟如何,甚至不敢去揣摩;可而今楚娇娘全然明白,全然知道当她被满香推入水中之后,他心里对她的担心,对始作俑者的仇恶。
于满香的结果,楚娇娘无多动容,人变了就是变了。不过……她从未有瞧不起满香,只是可怜她。一个人有意将自己活得可怜,这才是她最大的悲哀。
“多谢魏相公!”楚娇娘小娇脸蛋儿,暖暖地冲着她的男人笑了笑。
魏轩见她如此仗势得意,忍不住也发了笑意,道她明明是个满腹诡谲之人,非得装傻充愣,忍不住捏了她的鼻子两边摇了摇。
楚娇娘拉过手,张嘴就咬了一口。
魏轩顿时轻斥一句:“你属狗的?”
楚娇娘呵呵傻笑,“你说是就是。”
说着,一把将他勾了下来。想她有这样一个夫君,她还怕什么?
魏轩拿她没奈何,硬把持着自己,扒下她的手,顺手将旁边的药端了过来,冷漠四个字:“起来吃药。”
楚娇娘少许扭捏,微微娇嗔,甚是头昏脑涨,像个要哄的小女孩一样。
魏轩睨眼片刻,会然于心,拿过枕颈垫于她后背,“坐好,我喂你。”
楚娇娘得逞,转面一抹灵动乖觉扬上眉梢。
男人挑过一勺浓浓的汤药,在自己嘴边试了温后,才往她嘴边送来,楚娇娘品出甜蜜。
多少次的染病,她都想着,他能在身边就好了,那是所有人都替代不了的关怀,是所有良药都替代不了的解药,是能将苦药都能变甜的柔情。
楚娇娘喝完最后一口,魏轩捧上她的脸,擦了她嘴边的药渍,忽然道:“过段时日,咱们去吴州如何?去你一直想去的江南之地。”
楚娇娘冷不丁一顿,遂即瞪抬两眼,“……怎,突然有此想法?你不去学堂了?”
“不去了,韩夫子说吴州知府手下缺幕僚,将我荐了过去,原大人也如此建议,现而你与你商议。”
魏轩的事儿楚娇娘从无有过干涉,一向他想做何事,那便去做何事就是,她愿退其后,一直守候。如此问她,楚娇娘觉得有些意外。
“是……一家,都要过去?”楚娇娘略略猜想。
魏轩点头,“嗯。爹已经同意了,所以问问你……”
“那你去哪儿,我自然是去哪儿的。”
魏轩知道她是这般回答,嘴边莞出轻浅的笑意,殊不知他希望的其实是一句不想去。
却说去吴州之事并不是韩夫子和原大人的建议,而是官家的旨意。
楚娇娘被推落水昏倒后,是史然帮忙将她送去医馆看了大夫,并且有意将她藏了起来。
魏轩找来时,只撞见了史然在原地在特地等他。
史然为御前都尉,替谁而来,显而易见;为何事而来,亦不加猜摩。泉州私盐铁案自赵大元失踪后,即便知道此案子牵扯人员甚广,但最终追查的线索也断了。此案与前朝的税案不同,恐怕还牵扯外族。
新官家的位置不稳,于朝中之臣信任的无有多少。魏轩是个涌动过前朝的人,不论是在乾州的事迹,还是这次在泉州的事迹,官家心里对他透彻见底。
吴州是权爵最多的一个地方,三个前朝王爷于此;大小的侯爷四五个个;爵爷三四个,皆是世代授勋继承下来的,面上虽无实权,但背地里的关系盘根错节,就怕与私盐私铁、外族有关。此地于官家是个隐患。
是以,私盐铁案要查,这些人亦要狠查。
找魏轩,其一,他有能力在暗处一一查处所有,并捏住所有关键;其二,他的身份卑弱,也正因如此,他的关系干净;其三,他知道听谁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魏轩应下楚娇娘,要与她好好过日子,自是不会应下,偏偏史然用她做了威胁。
西川河,两人对峙时,魏轩道着,不想与家人妻子分开。
然史然早有预备,拿出一张屋契道,已在吴州安置房屋住所,如若不想与家人分开,可全部接过去,怕有危险的话,他的精卫军将会护他们周全。
魏轩也道他是出生入死的同党,已然无话可说,这无疑还是在有意钳制。
即是如此,去也是钳制,不去也是钳制,那不如全去了。这几年来,他也不想总与自己的女人,分分合合。去了,把她放在跟前,叫他也安个心。
“若要去吴州的话,咱家里的东西,怕带不走那么多。你可舍得?”魏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