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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少年也应子左上,黄时雨开始循序渐进的布局,京城少年气势不输,双方你来我往,不一会的时间棋枰上就已经布下了十余手。苏永年站在黄时雨后面默默地注视着棋局的进程,黄时雨两人很明显都不愿在布局上落了后手,所以一开始便在左上争了起来,两人行棋一板一眼很有章法,与知行棋社里面的那些棋客们的路子不同,基本上没有出现俗手,更没有死缠烂打情况出现,一招一式都在权衡利弊,落子极其稳当。
苏永年从未和棋社以外的人下过棋,所以对他们或许说是当今大多数棋手的着棋下法不甚了解,实际上这些日子他也总共只和四个人下过棋,一个阿伯,一个杨文远,一个知行棋社的常客,胖子,最后就是棋社易先生了,这几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没有共同点,章法完全不同,阿伯只和自己下中盘,杨文远喜欢下些无理手,胖子典型的民间茶楼棋馆的野路子,而易先生又是个只攻不守的狠人。
除此之外,也只对祝烟桥和小师弟江用卿的行棋习惯有些许了解,却也没和他二人下过,当时易先生说的一个月内不准和别人下棋,故而苏永年只是随意的看过几盘祝烟桥、江用卿、杨文远三人的几番对局,偏生江用卿这个不满十岁的小师弟也不是个寻常路子的棋手,其路数之怪,比之杨文远更甚,常琢磨些旁人没见识过的怪招,却往往如能收到奇效。
本来苏永年认为祝烟桥大概是另一种路子奇特的棋手,布局,攻守,棋势死活等各方面没有特别弱的,行棋稳当,很少有什么大的纰漏,可是当苏永年见识了楼上这两人的布局过后,他才明白,那才是天底下大多数棋手的样子,想到自己那不堪言说的布局水平,苏永年的眉头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
冷静去权衡利弊的人,这是棋手最基本的素养,很显然,场间的这两位少年棋手都有,而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拥有着大多数棋手都想拥有的那种下棋时从容不迫的气质,可惜那非是有着长久的胜利所堆积的自信使然不可,一般棋手却很难做到,这无关年龄大小。
有一种人例外,或者是说是有一个人例外,他自成一类,哪怕每次下棋都会被虐的遍体鳞伤但仍然是自信心爆棚,在他眼里想成为天下第一的棋手很容易,活下去就行了,熬死师父,熬死师兄弟,到最后棋圣的宝座那还不是触手可及。
而此时那个自成一类的奇葩正拿着他不屑一顾的眼光瞟向窗边的棋桌上,哼哼唧唧的说了句:“这棋下的没意思,跟狗皮膏药似的。”
这话虽然说的小声,但经不住此间人多,周围的人自然能够听了去,而且杨文远和苏永年一样都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那个叫黄时雨的少年此时就在身前不远,好在为了对弈的棋手不受影响,中间被有意的空出了些许距离,也许黄时雨并没有听见。
但其他听进耳朵的人也不都是事不关己浑不在意的,此时杨文远身后就有个寒士装束的中年人,听见杨文远的话后露出一脸不愉快的神色,原来这位中年寒士乃是绩溪县人氏,昨晚途经此处下船歇息驻足时,听闻本县棋坛的年轻天才黄时雨在行客楼上与一位京城来的少年对弈,两人旗鼓相当,相约隔日再战行客楼。
这位中年寒士可谓是个不折不扣的弈林中人,家乡出了个天才棋手,如何不以他为傲?实际上绩溪县的所有棋手都以黄时雨为傲,绩溪棋坛高手不多,而徽州府弈棋之风却如此浓烈,后辈棋手层出不穷,绩溪棋手又如何甘心落于人后,好歹不能让人再说出什么徽州只剩下一府五县这种话,而这时候,黄时雨应时而生,便成了所有绩溪棋士的希望,一人荣则一县荣,一人辱则一县辱。
中年寒士心中恼怒,但又不想大声说话影响了黄时雨的对局,这对局许多人都闻声赶来,等过会儿赢了棋,绩溪黄时雨弈胜京城神秘少年的事情传播出去,遍及徽州,可不是个黄时雨洗刷耻辱的好契机?
之所以说洗刷耻辱是因为在正月十五那时候的青年棋会上,黄时雨首局棋莫名地输给了个和他一样初次参会的府城公子,据说还是某个木雕行的纨绔少爷,令人唏嘘,若不是最终争了个二甲十二,在二甲末梢挂了个名,真要被全徽州府的人用唾沫钉子给淹死了,但就算入了二甲,也被众人认为是期望过高,空有名头,这让黄时雨在短短半年间名声一落千丈。
尽管如此,黄时雨好歹也在青年棋手中排进了二甲,这就表明了他仍是新安弈派青年棋手中的翘楚,只不过没有众人期望的那么高,他毕竟只有十五岁,未来仍大有可为。
来自绩溪县的中年寒士一心为家乡后生打算,笃定要反驳前面那个不知深浅的少年而又不影响正在进行的对局,于是他低下头去对着前面这个看着年龄比黄时雨还小不少的少年沉声反驳道:“多大点岁数的小官儿,不懂别乱说话,高手对决,一步一斟酌,那都是经过繁多计算的,哪是你能看得懂的?”
杨文远扭着脖子回头看向中年寒士,皱了皱鼻子,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笑容,神气洋洋道:“我若看不懂棋局,这楼上恐怕就没有看得懂的了!”
此言一出,苏永年立即感觉到身边的气氛有些凝滞,临近边上的几位看客的目光都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过来,眼神古怪。
站在杨文远身边的那个魁梧刀客却只是随意的眼角往下瞥了一眼,对于身边随时可能会发生的口角争执,漠不关心,而对面人群中那个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也是如此,往这边淡淡地望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如果其他看客也能像魁梧刀客和那女子一样浑不在意,只当杨文远是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难免说些胡话,那是最好不过,但现实中往往都不会往好的方面发展,尤其是眼看着这个屁大点的小孩子出言不逊的模样,实在令人恼火,当下就有人出声帮衬中年寒士,“你这小官儿说话当心闪了舌头,黄时雨再怎么说也算是咱新安弈派青年棋手中有名有姓的,你如何有资格去评价他的棋?难不成你还能比黄时雨更厉害?”
杨文远昂着头嘿嘿道:“你说着了,我就是比黄时雨厉害些。”
杨文远一脸的理所当然,但在除了苏永年之外的其他人看来,这纯粹是为了激怒别人才胡言乱语说的话,偏生的那位中年寒士也是个性情急躁的,压低声音怒然骂道:“小子大言不惭!”
而那些因杨文远说楼上没有一个看得懂棋而心生不快的,都怒冲冲的拱起火来。
“小官儿嘴里没个把门的,敢情把咱楼上这些人都当成赶集凑热闹的不成?”
“是啊,没个三两三,谁敢来这丢人现眼,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