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刘大姐和徐辉都出去了江华就和道静谈起话来。
江华坐在桌子边他又开门见山地问道静:“最近的形势你清楚吗?狱里的消息恐怕更不灵通吧?”
“就是!知道的非常少。”道静说“老江给我讲讲我现在对于时局、形势等等可比过去关心了。”想起在定县挨考的那一场她偷偷地看了江华一眼忍不住笑了。
江华想了一下说:“许多消息国民党封锁得很严。苏区的情况中央的指示共产国际的消息等我们时常需要从国际和苏联的报刊上才能看到。巴黎《救国时报》办的很好消息很多你看过没有?”
“看过。但是很少。老江把目前形势给我谈一谈吧!”
接着江华就给道静讲起当时的政治情况:“日寇的武装侵略和国民党的放手卖国使得整个中国情况是越危急了。一九三五年五月日本关东军借口中国当局援助了东北义勇军‘侵入’了非武装区域是破坏了‘塘沽协定’的行为因此向北平军分会何应钦提出了罪恶的条件而中国的反动当局竟屈服接受结果又签订了出卖华北的‘何梅协定’。
这样一来日寇要求撤退河北省于学忠、宋哲元的军队――这些军队立刻就奉令南下截堵红军去了;日寇要求河北省府迁出天津――省政府就立刻搬到保定去了;日寇要求封禁主张抗日救国的报章杂志于是无数进步的表过一些抗日言论的报纸杂志就立刻被封禁了。――例如《新生》杂志登了一篇《闲话皇帝》的文章日寇说是冒犯了日本天皇的‘威严’于是主笔杜重远立刻被捕。日寇要求中国实行奴化教育蒋介石就焚书坑儒――爱国的青年学生、学者教授、新闻记者继续大批地被捕被杀。甚至‘何梅协定’上命令解散国民党党部――北平市党部和河北省党部他们也就闻风南逃。杀**那么‘勇敢’的蒋孝先到了大敌当前他先狼狈逃窜。国民党的‘不抵抗主义’促使黄郛、杨永泰、王揖唐、张群这些汉奸卖国贼正在高喊什么‘中日亲善’、‘中日合作’、‘中日经济提携’和‘大亚细亚主义’。现在继东北沦亡之后华北也一步步走上了危亡的道路。全国人民忍无可忍救亡图存的呼声正响遍了全国每一个偏僻的角落……
“另一方面红军北上抗日已经在**同志的领导下长征了好几个月。一路经过了江西、湖南、贵州、广西进入四川。国民党上百万大军四面包围、尾追想全部消灭红军和革命力量但是他白费了劲。红军在贵州打下遵义在松坎大败川军时重庆富豪吓得纷纷把钱汇往上海。革命形势的进展是很快的……”
“老江你说我们的红军会不会很快打到华北来?”林道睁听到这里喜形于色地说“我想也许不会太久苏区、白区就汇成了一片。全国的每个角落里都挂上了镰刀铁锤的旗帜吧……”
江华微微一笑。他温和的眼睛显得深沉而严峻。他望望道静兴奋的仍然带着某些孩子气的面孔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形势变化是快的。最后胜利属于咱们当然没有问题。但是问题是在时间、在条件、在党的正确领导。斯大林对中国革命问题就曾说过‘中国革命的敌人无论是国内的或国外的都太多、太强了。’因此以为革命会轻易、迅地胜利道静这恐怕还是有点儿罗曼蒂克的幻想吧!”
道静的面孔霎地红了。她想起江华在定县和她谈话时也常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弱点。
“你说得很对!”道静说“我知道咱们的事业是艰巨的胜利――到胜利还要走许多曲折的路。阶级敌人不用说又从外面来了一个日本帝国主义。内忧外患国难重重我是有精神准备的。……可是有时我仍耐不住要幻想――我多么盼望我能够亲眼看到咱们胜利的那一天呵!”说到这里她忽然瞅着江华含着泪说“我在狱里碰到的林红同志的事还没有告诉你……”于是她把林红最后要她转告给党的话郑重地说给了江华。
显然江华也被她这种热情的理想以及林红的事迹感动了。他没有看她只把眼睛望着窗外沉思有顷。
“道静你的性格当中这一点是好的。”江华回过头来默默地说“无论谁挨着你都会被你这种热情所感动……林红同志对你的教育我也明显地感觉到了。比起她来我很惭愧我对你的帮助真是差劲。”
“不!”道静迅地反驳道“我把你看成我的恩师看成我的兄长。我一直非常感激你对我的培养……你对我各方面的帮助很大正像卢嘉川对我一样……”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卢嘉川。而且一提到他她就禁不住脸红了。
江华没有理会道静这些细致的心理状态似乎忘掉了刚才的谈话他把做为一个新党员应当注意的事情对她讲了一会儿并且说道:“道静要你去做机关工作可以吗?”他这突然提出的新问题使得道静很意外。她赶快问:“老江要我做什么?”
“和刘大姐去住机关。搞行、联络。”
“那好。什么时候去?”
“明天。可是那是一件很艰苦、很困难、甚至很琐碎的工作哩。你精神上也要做充分准备。”说到这儿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道静你以后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北平监狱里你可是挂了号的。而且对王晓燕绝不能说出你做什么去。还要装落后……你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么?”
道静点点头。她知道是因为戴愉的关系但因为江华不明说她也不便多问。
江华接着又问起她关于戴愉在定县找她的经过道静又说了一遍。江华叫她写一个同戴愉的关系的前前后后的材料在两天后交给他便和她同时起身走了出来。
这天晚上道静回到晓燕家里晓燕还没有回来她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就埋头读起一些报纸杂志来。天黑了她开了电灯还在用心地动也不动地凝神读着。
“小林什么事叫你这么高兴?”不知什么时候王晓燕已经提着书包走进屋来。她看到道静不时仰头微笑而并未觉她已经站在门边的情景忍不住上前拍了她一下。
“呵你回来啦!”道静站起身把书推开歪过头好像害羞似的一笑“今晚上老郑来吗?我可别妨碍你们。”
“小林别瞎扯!他一会儿就来。可是你一点也不妨碍我们。我正想叫你和他接近多了解他呢。”晓燕拉起道静的手诚实的眼睛里带着恳求的意味“要你帮我了解他。可是我相信他――他是个好人。”
正说着戴愉走进来了。他和道静握握手用低沉的嗄声说:“小林你可出来了祝贺你!以后你就可以多帮助晓燕啦!……他向站在旁边的晓燕看看乌黄的脸上浮着一种勉强的笑意。
他们三个人都找地方坐下了。晓燕又开亮了一盏电灯照得整洁的小屋里格外明亮。
“老郑我怎么配帮助晓燕?我现在落伍啦。一年多的监狱把我弄得糊糊涂涂什么也不知道了。”道静把头靠在墙壁上眯缝着眼睛冲着晓燕和戴愉顽皮地一笑。她的神情真像是个无所谓的人了。
但是诚实的晓燕却在砸她的锅。她看看戴愉笑着说:“老郑你现小林变了吗?自从她出了狱我细心地观察她觉她变了。过去她热情可是叫人感觉幼稚、肤浅好像个女唐?吉诃德。这次出来之后可不同啦!从前她最爱谈她自己的理想呵自己的希望呵自己的苦闷呵……可是现在――这几天她对我所谈的都是事业都是别人的事。而对她自己――除了我问到的一件事……”她说到这里向道静眨眨眼皮神秘地一笑“她可从不谈她自己。你看出没有?她变深沉了。她还是热情可是这热情却蕴藏在一种巨大的力量当中好像电机里的热力不再叫它随便消耗、挥……”
“得了你别闭门造车来杜撰故事吧!”道静笑着打断晓燕的话“最近我看什么都怪没意思。看你对政治那么热情我不能不敷衍你其实晓燕说实在的”道静摇摇头“混日子吧我可不想什么这个那个的了。”
晓燕惊异地看着她的朋友。怎么今天她忽然变了光说起落后话来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不便说什么。在她们两个谈这些话的时候戴愉坐在椅子上沉闷地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纸烟。晓燕向他谈说道静他只默默地点点头偶尔也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静看出他的冷淡但不好说出;晓燕却忍不住回过头去温和地责难他道:“老郑你怎么啦?……”她看了他一会儿又笑笑说“你怎么常常是这样――有时高谈阔论、对答如流;有时就这么沉闷好像有什么心事……”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她是温厚善良的人生怕她的话刺伤了爱人。
“没有什么。你们女人总是神经过敏的!”戴愉睁开鼓鼓的眼睛向道静求援似的一笑又转过头去看着晓燕“晓燕你对小林如此关心可是你看看她穿的衣服――她是有许多物质需要的你应当想法帮助她呀!”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晓燕把头转向道静“前几天我本想向母亲要点钱可是觉得他们也不富裕没有要。今天我已经想法找来了十五块钱虽然少也有点用处。小林你就拿它买些应用的东西。”
晓燕把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道静笑道:“晓燕正好。我可真是需要点钱。看我穿的这件破旗袍实在该换一换了。”
晓燕听罢又看着戴愉笑道:“我说林道静变了这又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过去她是难得接受别人的钱的一来就是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现在我看为了我们的事业就是一升米需要折腰她也可以折了。”
“很对小林是变得坚强了……”戴愉笑着。但他的笑中却使道静感到有些蹊跷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
“老郑不要胡说!我刚刚放出来像你这种说法又该把我送进监狱了。”道静当真红着脸生起气来。
戴愉和晓燕同时望着她他们的眼中不禁露出十分惊奇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