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无望惨笑道:“我拼了这条右臂,方自伤了他一掌,只可惜我当时便已晕厥,竟伤得他怎样,我却也不知道了。”
沈浪道:“你那一掌,岂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他伤势若是不重,又怎会容得我如此太太平平与你说话。”
金无望面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道:“不错,只怕他伤势亦自不轻,竟顾不得再害人了。”
沈浪凝目瞧了他半晌,长长叹息道:“但金兄你……你又何需如此?”
金无望瞠目道:“我怎样?我难道做的不对?”
沈浪叹道:“你如此对我,却教我于心怎安?”
金无望道:“对你,我何曾对你怎样了,此事本是我一时大意,才会中了他的暗算,与你又有何关系?”
沈浪道:“但你却不必出手的。”
金无望作色道:“胡说,我怎可不出手了。”
沈浪暗然道:“你那时若不出手,只是一走了之,他三人怎挡得住你,但你明知不敌,亦要出手,只是为了我…只要为了要叫他们无力再来害我。”
金无望冷笑道:“胡说,我金无望一生之中,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何况我为你拼命,只怕你是在说梦话。”
沈浪道:“你外表虽然冷如坚冰,其实却心中如热火,你如此做作,只不过是为要我心安而已,是以……”
他伤痛的笑了笑,接道:“但是你却不知,你越是如此,我心里越是……唉,越是难受,我……我……”
金无望大声道:“你有何难受,你可怜我已是残废,是么……哼,金无望虽只剩下一只手,也要比那两只手的强胜千百倍,你信不信?”
沈浪道:“我……我……”
金无望叱道:“莫要说了怎地今日你也做出这般儿女态来,你数次救我性命,我都未曾言谢,你还在此噜嗦什么。”
沈浪突地大笑道:“对!区区一条手臂,在我等男子汉说来,又算得什么,一只手的金无望,端的要比两只手的王怜花强胜百倍。”
这两人一个还倒卧血泊中,重伤虽起,一个也是前途多难,忧患重重,但就在此时此刻,这两人却大笑起来。
朱七七虽背对他两人而立,他们的言语,却字字句句都已留在她心底。一时间,她早已泪流满腮。
但这却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感动的泪——这样的好男儿,原来值得天下的女孩子为他们流泪的。
两人相对大笑,金无望只觉自己气力,已越来越充沛,奇迹般好得如此快,他自然高兴。
但忽然间,他发觉沈浪的笑声却越来越弱了。
于是,他也发觉沈浪的手,竟始终未曾离开过他的身子,竟一直在以自己的真气输送给他,难怪他重伤方愈,就能如此滔滔不绝的说话。
真气就是练武人的性命,就是练武人的精血,对于沈浪这样的人说来,原就将真气看得比什么都重。
然而,沈浪此刻却将这珍若性命之物,毫无啬吝输送给金无望,于是金无望强了,而他自己却弱了。金无望突然顿住笑声,厉声道:“快把手放开。”
沈浪笑道:“好……好……”
他委实也无力了,身子也不觉倚在那神案上。
这一切动静,都未逃过朱七七的耳目,她本想不管的,但是她的心头却突然跳了起来,她告诉自己:“这样的男子汉,我绝不能放弃,我若是放过了他,只怕再也找不着像他们这样的人了,永远也找不着了。”
“我绝不能放弃他,否则我必将悔恨,痛苦,无论他对我怎样,我也要争到他,受些委屈又有何妨呢……”
于是她自火上取下烤肉,扭转身,走回沈浪身旁。
烤肉,外皮已有焦了,但香气却更诱人。
朱七七柔声笑道:“你累了,吃些东西好么?”
沈浪正眼也不瞧,冷冷道:“拿开。”
朱七七道:“我已用银钗试过了,这肉是好的。”
沈浪道:“拿开。”
朱七七咬了咬嘴唇,道:“你若不吃这肉,附近想必有村镇,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金大哥,我想你也该吃东西了。”
沈浪道:“不用费心。”
朱七七道:“我……我只是想为你做件事,又……”
沈浪冷冷道:“你想为我作事么?好,为我做件事吧。”
朱七七喜道:“什么事?无论什么事,我都做。”
沈浪道:“请你走远些吧,走得越远越好,走得让我永远瞧不见你就算替我做了件好事了,我感激不尽。”
朱七七怔了一怔,面上又已满是眼泪,但仍笑道:“我……我……我……”
她瞧了瞧金无望,虽然有金无望在旁边,但她也不管了,她什么都不管了,她已决心牺牲一切,只为沈浪。
她咬了咬牙,接道:“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事让你生气,你说呀,我若真的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改,我什么都会改的。”
这些话,本是她死也不肯说出的,此刻竟说出了——说完了话,虽已忍不住抽泣失声,却又只得忍住。
这无声的悲泣,这带着笑的悲泣,当真含蓄了叙不尽的欢乐,叙不尽的真情,叙不尽的辛酸,叙不尽的委屈。
沈浪终于回过头,目光也终于凝注到她脸上。
她的脸,如梨花带雨。
但他的目光,却仍如铁一般冷,石一般硬。
这冰冷的目光,更使得朱七七整个人,整个心都颤抖了起来,她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颤声道:“我究竟做锗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沈浪冷笑道:“你做错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若不是你,白飞飞怎会被掳走,若不是你,金大哥怎能变成如此模样?”
朱七七道:“这……这全都怪我……”
沈浪厉声道:“不怪你,怪谁?你若肯稍替别人想,你若有丝毫同情别人的心,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朱七七泪如雨下,颤声道:“我……我……”
沈浪厉叱道:“你……你只是个又自私,又娇纵,又任性,又嫉妒的小恶妇,只要能使你自己快乐,别人事你便全都不放在心上…只要能使你自己决乐,就算将别人的心都割成碎片,你也不在乎!”
这些话,就像鞭子似的,一鞭鞭抽在朱七七身上,抽得她耳畔“嗡嗡”的响,终于仆地跌倒。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骂过她,此刻沈浪竟将她骂得整个人都呆住了,不住暗问自己:“我真是这样坏么……我真是这样坏么?”
刹那间,熊猫儿,白飞飞,方千里,展英松……这些人的脸,都似已在她眼前摇动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曾经被她伤害过的,有些人被她伤害了面子,有些人被她伤害了自尊心,有些人为她伤了心。
“但我也是无意的呀,我绝未存心伤害过任何人。”
沈浪道:“不错,你并未有意伤过人,但这无意的害人,其实比有意还要可恶……你只将你自己当做人,别人都该尊重你,爱你,只有你高高在上,别人都该被你踩在脚下,你伤害别人,好像是应当的事。”
朱七七道:“没有……我绝没有这意思。”
沈浪道:“还说你没有。”
朱七七放声痛哭道:“好,你说我有,就算我有吧,但我……我还不懂事,什么都不懂,你难道就不能原谅我么?”
沈浪冷冷道:“办不到。”
朱七七手捶地,嘶声道:“许多做过错事的……做的事却比我更错,但你却原谅了他们,你……你为何就偏偏不能原谅我?”
沈浪道:“我原谅你的次数太多了。”
朱七七咬了咬牙挣扎着站起,挣扎着站在沈浪面前。
她忍住泪,咬牙道:“好,你不能原谅我,我也不求你原谅,你既已杀死过许多不能原谅的坏人,你也杀死我吧。”
沈浪冷冷道:“杀你,我也犯不着。”
朱七七道:“你……你好狠的心,我什么都不求你,只求能死在你手上,你连这都不答应,你难道竟不屑杀我。”
沈浪不再说话。
朱七七再次仆倒,痛哭道:“老天呀老天,你为何对我这么坏……再恶的恶人,至少还有死在沈浪手上的福气,而我……我……我现在本就不想活了,但是……但是我……我竟连死在他手上的福气都没有。”
沈浪闭上了眼睛,金无望早已闭上了眼睛。
世上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朱七七此刻的感情。
她恨,她恨自己,也恨沈浪。
她虽然恨,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间,她一跃而起,发疯似的,将地上可以拾起来的任何东西,都拾起了,摔在沈浪身上。
她疯狂的嘶呼着道:“我恨你……恨死你,一辈子都恨你……”
她疯狂般转身奔了出去。
沈浪张开了眼,却仍动也不动,宛如老僧入定。
金无望也张开了眼,静静地凝注着他。
良久,沈浪终于笑了笑道:“我……”
金无望道:“你的心,难道是铁石铸成?”
沈浪笑容里有些凄凉之意,喃喃道:“我的心……谁知道我的心…”
金无望道:“你怎忍如此对她?”
沈浪道:“我又该如何对她。”
金无望默然,过了半晌,缓缓道:“她难道真的不可原谅?”
沈浪道:“她难道可以原谅?”
金无望叹道:“就算她不可原谅,你也该原谅她的。”
沈浪道:“为什么?”
金无望目光凝注着那灰黯的屋顶,缓缓道:“到了你像我这样的年纪时,你就会知道,世上的美女虽多,但要找一个爱你如此之深的,却不容易……太不容易。”
他倏然收回目光,目注沈浪,接道:“你总该承认,她确是真心爱你的,你总该承认,她做事确无恶心,你对别人都那般宽厚,为何对她却不?”
沈浪垂下眼帘,亦自默然半晌,缓缓道:“我对别人都能宽厚,但却不能对她宽厚……”
金无望怔了半晌,终于颔首叹道:“不错,你对别人都宽厚,对她却不能。”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都在沉思着——他们究竟在思索着一些什么?是否在思索着人与人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
然后,沈浪又道:“别人,也都可原谅她,但我却不能。”
这一次,金无望未再思索。他立刻就颔首道:“不错,别人都可以原谅她,但你却不能……别人的责任只有他自己,只要对自己尽责,便可交待了,所以纵有一些情感的困扰也不妨,但你……唉,你肩上的责任却太重……太重了。”
沈浪抬起头,黯然笑道:“还是金兄知我。”
金无望道:“只有一个知道,不太少么?”
沈浪缓缓道:“人生得一知己,也就足够了。”
火堆烧得正烈,祠堂里开始温暖了起来——却不知是火造成的,还是这友情造成的温暖?
又过了许久……
沈浪道:“无论如何,但愿她……”
金无望道:“无论如何,但愿她……”
两同时说话,说出了同样的七个字,又同时闭口,只因两人都已知道,他们要说的话,本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但愿她能活得平安幸福。”
这真诚的祝福,朱七七早已听不到了。
她此刻已奔出了多远,她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那必定已是很远很远一段路了。
她的脸,开始被风刮疼,然后,变成麻木,此刻,却又疼痛起来,像是有许多蚂蚁在咬着。
她的泪,已流干,她的脚,已变得有千斤般重。
好了,前面就有屋字。
她加急脚步,奔过去——此刻,人类的本能,已使她忘记一切悲哀,她所想的,只有一碗热汤,一张床。
但前面没有屋字,也没有热汤,更没有床。
屋字的影子,其实只是座坟墓。
显然这座富贵人家的坟墓,建造得十分堂皇。
朱七七的心,又沉落了下去,宛如沉落在水底——又是是失望,失望……为什么她总是失望?
她将身子蜷曲在墓碑后——只有这里是四下唯一挡风之处,她脱下靴子,用力搓着她的足趾……
但,突然,她的手停顿了。
在奔路时,她什么也未想,此刻,千万种思潮,又泛起在她心头,她爱,她恨,爱得发狂,恨得发狂。
“为什么别人都好,对我如此无情?”
她恨沈浪。
“为什么别人都对我那么好,我反而对他们不理不睬,而沈浪对我这么坏,我反而忘不了他?”
她恨自己。
她的心乱成一团,乱如麻……但,突然,所有紊乱的思潮都停顿了,一个声音,钻入她耳朵。
是人说话的声音。
但这声音却是自坟墓中发出来的。
千真万确,每个字都是自坟墓中发出来的。
坟墓中竟会发出声音,难道死人也会说话,朱七七吓得整个人都凉了。
但她虽是女子,究竟和别的女子不同,江湖中的风风浪浪,她经历得大多了,她立刻就想到——“这坟墓只怕又是什么秘密帮会的秘密巢穴。”
她目光正在四下搜索,已听到那墓碑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要自坟墓里走出来了。
朱七七方才虽已全无气力,此刻却一跃而起——这是人类的本能潜力,她一跃而起,掠出丈余。
丈余外有个石翁仲。
她躲到石翁仲后,仍忍不住偷眼往外瞧。
只见那墓碑已开始转动,露同了个地洞,然后,地洞中露出一个头来……两个头,两个人自地洞中钻出。
这是两个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虽然在冰天雪地中,两个人仍是挺胸凸腹,显得如熊一般的神气。
先出来的一人,四下瞧了瞧——他自然想不到这里还会有人,瞧得自然很马虎,只不过是对自己交待交待而已。
后出来的一人,瞧也未瞧,便又去推那墓碑——他气力显然不小,那墓碑被他一推,便又复原了。
于是两人大步走下墓碑前的石阶,口中却在嘟嘟囔囔。
其中一人道:“这残废是什么东西,派头倒不小,这么样的天,还要咱们跑几十里地去为他配药,这不是成心折磨人么?”
另一人道:“王老大,你也莫埋怨了,不管他是谁,总之和咱们头儿的交情不浅,否则头儿又怎会带他到这里来?”
王老大道:“哼,若不瞧这个,我会听他的?”
那人笑道:“不管怎样,反正咱们整天躲在里面,虽然有酒有女人,也觉得闷的慌,乘这机会出来走走也好。”
王老大敞笑道:“对,咱们就乘机去逛他个半天,反正瞧那残废的模样,就算不吃药,也是死不了的。”
两人说说笑笑,走得远了。
朱七七直等他们身影完全瞧不见,方自走出,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也走到墓碑前,伸手一推。
她若不动这墓碑,倒也罢了,哪知她也一推就动,这一动之下,她的一生生命又改变了。
墓碑一动,朱七七心也动了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人的秘窟?那‘残废’是谁?那‘头儿’又是谁?将秘窟造在坟墓里,八成不是好人,我得去瞧瞧。”
她天生就是好事的劣根性,没有事也要找些事做,又何况她此刻遇着的又确是十分离奇诡秘之事?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虽在如此情况下,她脾气还是改不了。
墓碑一移开,地洞方露出,她就要往里走。
“但是……不对,这是什么人的秘密,这是好人坏人,与我又有何关?我为何要多事?难怪沈浪说我……”
她本已要转身,但想到沈浪,她的心又变了。
“沈浪,我为何直到此刻还要听他的话,反正我已不想活了,就算进去遇险又算得什么?”
她跺了跺脚,立下决心。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准也别想管我。”
她终于钻了进去。
天下所有秘窟,所有的地道,差不多全是一样的——阴森,黝黯,带着股令人头晕的霉湿气。
这地道比较特别一点的是,既无人防守,也无机关,这或许是因为这地方实在太秘密了,别人根本不会找进来,所以根本无需防守,也或许是因为这墓里的主人自视极高,根本就未将别人放在心上。
朱七七也不管这究竟是为什么,阖起墓碑,就往里走。有十多级石阶通下去。
然后,就是间小厅,布置得竟也和普通富贵人家的客厅差不了多少。
朱七七探首一瞧,厅里没有人。
她居然就这样走了进去,她根本不怕被人瞧见——她现在实已有种自暴自弃,只觉被人发觉了最好。
厅的前面,有扇门,朱七七笔直走了过去。
就在这里,门里有笑语声传了出来。
“公子你想得端的周到,生怕你属下在这里闷得慌,还找来两位娇滴滴的大姑娘陪着,真是好极妙极。”
朱七七身子陡然一震,脚步立刻停了。
这竟是金不换的笑声,这恶贼,怎会在这。
只听另一人道:“金兄有所不知,公子处处替人着想,才能成得了大事,此地若非如此享受,又有谁心甘情愿的呆在这里。”
这语声也很熟,很熟……是谁呢?
朱七七想了想,终于恍然:“这是左公龙。”
金不换笑道,“不错,别人若不心甘情愿,纵然无奈呆在这里,却也会偷偷溜出去,这么一来,却用鞭子也赶不出去了。”
一人笑道:“但如今却便宜了你,小玲,还不倒酒?”
这下赫然竟是王怜花的声音。
但奇怪的是,王怜花此刻的声音,竟是有气无力,而且说完了一句话,就不住喘气,不住咳嗽。
朱七七一颗心,又几乎要跳了出来。
她站在那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门,是关着的。
但门底下却有一条空隙,有灯光透出来。
朱七七呆了半晌,咬了咬牙,走到门口,蹲下身子,俯下头,用一只眼睛,向那条缝里瞧进去——只见里面屋子中央,是个火烧得正旺的铜火盆,火盆边有张摆满酒菜的桌子,金不换和左公龙就坐在那里。
有个穿着一身红衣裳,虽蓬着头发,但脸上却打扮的妖妖烧烧的女子,正在火盆边弄火,那腰就和蛇似的。
另一个穿绿衣服的女子,却坐在金不换怀里,脸上红馥馥,却带着笑,但一双水淋淋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厌恶之色。
王怜花呢?
朱七七瞧了一圈,才瞧见王怜花,他此刻正倒卧在一张虎皮榻上,那张俊俏的脸,苍白得有如死人一般。
金无望说的不错,这恶魔果然已受了伤。
就连左公龙,金不换,似也负伤,左公龙右臂已被包扎,用根布带吊在脖子上,伤得也像不轻。
金不换伤得却显然不重,此刻又吃又喝,还不忘时常去欺负欺负坐在他怀里那可怜的女孩子。
但他却又为何偏偏要别人去为他配药——那两个穿着羊皮袄的大汉,口中骂的“残废”自然就是他了。
朱七七再也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竟又撞入王怜花的秘窟,人世间的遇合,为什么时常都如此离奇凑巧?“屋子里最失意的是王怜花,最得意的自然是金不换,金不换大笑大嚷,王怜花却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他似乎很疲倦,很想睡,但金不换却让他睡不着。金不换索性将那水蛇腰的红衣姑娘,也拉了过去,左拥右抱,那两个女孩子嘴里吃吃的笑,心里偷偷的骂。不但朱七七瞧得又气又恨,就连左公龙也似瞧不过了。左公龙道:“金兄倒开心的很。”
金不换大笑道:“我正是开心的很,有这么标致的大姑娘在身旁,怎会不开心……来,小玲,让你金大爷亲一亲。”
左公龙冷冷道:“在经过方才那种事后,金兄还能开心,这倒当真不容易。”
金不换道:“方才之事……嘿嘿,那可不早已过了,金无望那厮,眼见也是活不成了,咱们还不该开心?”
左公龙冷笑道:“金兄那里若是再补金无望一刀,他倒当真活不成了,只可惜……金兄那时走得却太匆忙了些。”
金不换嘻嘻笑道:“我走得匆忙,左兄难道走的不匆忙么?小弟瞧见王公子受伤不敢再留在那里,左兄难道不是么?”左公龙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金不换却大笑道:“事过境迁,左兄也该开心才是……小芳,快站起来唱个曲儿给你左大爷解解闷。”
那绿衣姑娘低着头,道:“我不会唱。”
金不换道:“你娘的,干这行连曲儿都不会唱。”
水蛇腰小玲赔笑道:“她真的不会,我来侍候大爷们一段吧。”
金不换道:“谁要你唱,小芳,你不会唱就恃候大爷一段舞……你娘的,连舞都不会,随便动动手动动脚不就成了么。”
那小芳嘟着嘴站了起来,挥挥手,抬抬腿,就像大头人似的,小玲赶紧赔着笑,唱了起来。
“豆芜花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钻不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
金不换拍掌大笑道:“肉儿小心肝,你不开了我也要钻,瞧你怎么办……”
左公龙皱眉道:“公子还得安歇,金兄也歇歇吧。”
金不换笑道:“公子么……嘿嘿,反正他也活不长了,乘着还有一口气的时候,瞧瞧乐子,有何不好。”
这句话说将出来,门里外,六个人俱都大吃一惊。
左公龙面色大变,呐呐道:“金……金兄莫……非在说笑。”
金不换道:“小弟从来不说笑的。”
王怜花笑道:“金兄怎知小弟活不长了?”
他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面色也有些变了。
金不换道:“我自然知道。”
左公龙道:“公子虽然中了金无望一掌,但那厮的掌力,又怎伤得了公子,不出七日,公子便可复原了。”
金不换道:“我却说他活不过今日。”
左公龙失色道:“你……疯了,胡说八道。”
金不换道:“我说他活不过今日,你可敢和我打赌么?”
王怜花咯咯笑道:“不想小弟的死期,金兄倒知道了,只可惜小弟这里什么都准备得有,就是未准备棺材。”
金不换道:“那也无妨,等你死了后,就将你尸身,送到仁义庄,那仁义庄中,自然会为你准备棺材的。”
他说得虽然平平淡淡,就好像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左公龙却听得脸黄了,呐呐的道:“金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不换道:“我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
灯光下,只见他满面俱是狞笑,剩下的那双色迷迷的眼睛里,此刻却散发着一股狼一般的光芒。
左公龙机伶伶打了寒嚓道:“小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