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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默然半晌,缓缓道:“你竟有这样的自信,必定能令我死?”
幽灵宫主道:“是。”
沈浪道:“我死了,你很快乐?”
幽灵宫主道:“那也未必。”
沈浪道:“既然未必快乐,你为何……”
幽灵宫主道:“这道理很简单,我既不能占有你,只有让你死。”
沈浪悠悠道,“很好,你不妨试试看……”
独孤伤终于忍不住大吼出来,道:“沈浪,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你却是个疯子。”
沈浪道:“疯子?”
独孤伤大吼道:“到了现在,你还和她谈什么心,说什么话?这地方可是聊天的地方?这时候可是聊天的时候?”
沈浪苦笑道:“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独孤伤道:“她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浪缓缓道:“你永远想不到的,她……她就是白飞飞。”
独孤伤几乎要跳了起来,道:“看来你真的疯了,白飞飞……白飞飞会是幽灵宫主?那么温柔的女孩子,会是幽灵宫主?”
沈浪道:“本来我也不相信的,但此刻事实却令我非相信不可。独孤伤怔了半晌,道:“你……你真是白飞飞?”
黑暗中,幽灵宫主的语声冷冷道:“现在,我无论是谁都没有关系了,对一个要死的人说来,我无论是谁,都已没有什么分别。”
独孤伤怒道:“放屁,你……”
幽灵宫主道:“你最好莫要妄动,否则只有死得快些。”
她冷笑一声,接道:“你以为此地真是我的闺房?”
独孤伤道:“这是什么地方?”
幽灵宫主道:“告诉你,这里是人间的地狱。”
独孤伤突然大声冷笑起来——冷笑的声音本不会大,若是大声冷笑,那是装出来的。
他大声冷笑道:“某家自十四岁出道闯荡江湖,至今已有四十年,这四十年来,本该已死过无数次了,莫说是人间的地狱,便是幽冥地狱,某家又何惧走上几遭,你若以为某家会被骇倒,你便大错了。”
幽灵宫主淡淡一笑,道:“我但愿你未被骇倒,我也不想骇你,但我不妨告诉你,人间的地狱,实比幽冥地狱美丽得多。”
独孤伤咯咯笑道:“美丽得多?”
幽灵宫主道:“不错,美丽得多,所以你瞧不见,实在可惜。”
独孤伤道:“哼,嘿嘿,可惜……”
幽灵宫主道:“鬼狱中没有灯火,凡人的肉眼到了这里,就变得和瞎子相差无几,我为了弥补你们的损失,不妨将这些的景象描叙给你听听。”
这时,方才那迷人的香气,竟已变了,变成一种混合着血腥与腐尸的味道,令人嗅得又要呕吐,又要发抖。幽灵宫主温柔的语声也变了,变得飘忽,尖锐,阴森,短促,那几乎真的已不复再似人类的语声。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语声,竟是从同一人的嘴里发出来的,这几乎是令人万万难以相信的事。
飘忽的语声,也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
幽灵宫主幽幽道:“你们若能瞧得见,你们就会发觉,就算你们现在站着的这一块地,也可算是世间最美丽的了。那光滑晶莹的地面,看来就像是玉一样,那精美的花纹图案,更是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的艺术杰作。”
她轻轻一笑,道:“但你们可知道这块是什么做的?”
独孤伤忍不住冷笑道:“就是地,还要用东西做么……这倒是活见鬼了。”
幽灵宫主的笑突然变得有如冬夜寒山中的猿啼,那鬼哭般的猿啼,足以令任何人听了都不禁为之冷汗淋漓。她接着道:“你永远想不到的,但我可以告诉你,这块地,是用人的骨头拼起来的,一块块的人骨头,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有老人的,也有孩子的,有头盖骨,肩肿骨,胸肋骨,也有手骨,腿骨,甚至有脸骨……”
她咯咯笑道:“你们现在说不定就是站在一块头盖骨上,那说不定就是一个多情的少女粉靥下的颧骨……”
独孤伤一双腿不知不觉已抽搐了起来,就好像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爬入他靴子,爬上他的腿。
幽灵宫主突又柔声道:“你可知道你们身旁的是什么……那是一幅画,一幅刺绣,上面绣着青的山,白的云,绿的水。”
独孤伤冷笑道:“这难道也是神针杜七娘的手笔。”
幽灵宫主笑道:“不错!这的确是神针社七娘亲手绣的,这可说是她杰作中的杰作,但你可知道这是用什么绣的?”
她笑声又变了。
她狞笑着道:“这是以白骨为针,以发丝和青筋为线,绣在一张人皮上,整整的一张人皮,就像缎子般光滑,本来是属于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少女的……就像朱七七那么美丽,我剥下她的皮,只因为她不听我的话。”
独孤伤狂笑道:“你这是想骇我?你以为抽筋剥皮的事老子没做过。”
幽灵宫主道:“你自然是做过的,但你可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一个人的皮完完整整的剥下来……”
独孤伤狞笑道:“法子多得很,你可要试试。”
幽灵宫主笑道:“法子固然多,但若要使这张皮完美得没有一丝损伤,那却也是件艺术,你只怕是不懂的。”
独孤伤道:“老子只懂剥皮,不懂艺术。”
幽灵宫主道:“你可愿听听么?”
独孤伤道:“哼,你爱说不说。”
幽灵宫主道:“我先将她的身子大半埋在土中,然后,再在她头上剥条缝,将水银一滴一滴地倒进去。”
她轻轻接道:“这时候,她的身子就开始有了变化,她的嘴被塞住,身子就像蛇一样往上挤,往上挤……但她的皮却已被黏在土上,她的身子就像是个肉球似的挤了出来,告诉你,那白色的肉球到了地上还会跑哩……”
独孤伤全身都抖了起来,嘶声大喝道:“住口!住口!”
幽灵宫主柔声道:“这你不愿意听么?你害怕了么?”
独孤伤道:“你……你这恶魔,你是人么?”
幽灵宫主银铃般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人……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这件事的最后一步,就是将一壶滚水倒在那肉球上。”
独孤伤野兽般嘶声狂吼起来、就好像这壶滚水是淋在他身上似的,他咬紧了牙狂吼道:“我……和你拼了!”
幽灵宫主冷冷叱道:“站住,莫要动,一动也莫要动,你可知道你前面是什么?”
这语声就像是刀,像是箭,毒箭。
独孤伤身子一震,竟真的停住了脚步。
幽灵宫主柔声道:“就在你的前面,有个池塘,但却不是你幼年时,家园前那浮着红莲绿荷,还游着白鹅的池塘,这池塘比那种池塘有趣多了。”
她咯咯诡笑起来,道:“这是血的池塘,塘里没有水,只有血,没有绿荷红莲,也没有白鹅,飘浮在这池塘里的只是人心、人肝、人肺、也许还有些刚挖出来的眼睛,刚切下来的鼻子,刚割下来的舌头。”
她尖声接道:“你若一不留心跌下去,那滋味可要比你小时候,在池塘里游水时的滋味难受多了,你……你还想往前面走么?”
她的语声千变万化,简直教人弄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纵然明知她说的是假,却又不能不相信她。
独孤伤此时站着的,明明是和方才同一个地方,但方才听了她那番话,便觉是女子的闺房。
此刻这女子的闺房又突然变成了人间的鬼狱。
他站在那里竟真的不敢妄动~在此刻之前,他实未想到,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竟有这么大的力量。
始终没有出声的沈浪突然笑了起来,他方才似是在沉思,又似在倾听,此刻笑的声音却很大。
幽灵宫主道:“沈浪,你笑什么?你还笑得出?”
沈浪道:“你实在是个聪明人,我不得不佩服。”
幽灵宫主道:“哦?”
沈浪道:“我知道武林中本有不少喜欢装神弄鬼的人,他们为了要骇人,不惜花费许多工夫,造出些阴森恐怖的地方,还挖空心思,替这些地方起出各种骇人的地名,叫什么‘森罗鬼殿’,什么‘幽灵鬼狱’。”
幽灵宫主笑道:“不错。”
沈浪道:“但你却和他们不同,你还比他们聪明得多。”
幽灵宫主道:“是么?”
沈浪道:“你只要轻轻几句话,全不费工夫就比他们花费不知几多人力物力建造的地方还要骇人的多。”
幽灵宫主咯咯笑道:“你以为我说的是假的。”
沈浪笑道:“无论是真是假,都没有什么关系,你总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是骇不死的,你若真要我们死,还得要别的手段。”
幽灵宫主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会吓人的,再也没有别的手段了。”
语声未了,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无数尖锐的风声,向沈浪与独孤伤站着的地方射了过来。
这绝不是强弩硬箭。
这是无数根小而毒,轻而狠的暗器。纵然在平时,也难躲过,又何况是在这绝望的黑暗中。
沈浪与独孤伤立足在这不可知的神秘鬼狱之中,四面是什么,他们全不知道,他们几乎连动都不敢动。
这样,他们还有什么希望能躲得过。
风声和骤雨,直响了半盏茶时候才停。
沈浪和独孤伤完全没有响动。
他们莫非已无声无息地死了。
良久良久,幽灵宫主轻唤道:“沈浪!沈浪……”
黑暗中没有应声。
又是良久良久。
另一个女子的语声轻叹道:“这祸害总算除去了。”
幽灵宫主道:“只怕……未必。”
那女子道:“他们绝对躲不过的,何况,我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身形闪避时的风声。”
幽灵宫主道:“不错,没有风声,但也没有呼声。”
那女子笑道:“像他们那样的人,直到死时也不肯叫出声音来的。”幽灵宫主居然幽幽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听来竟像是真的从她心底深处发出来的。
那女子道:“现在,可以点起灯来瞧瞧了么?”
幽灵宫主道:“再等等……”
黑暗中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听不见沈浪与独孤伤的呼吸声,一个人停止了呼吸,自然是死了。
幽灵宫主悠悠道:“沈浪,你真的死了么……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但你虽然死了,却比活着的人要舒服的多。”
突然,王怜花的语声远远传来,笑道:“但在下却还有宁愿活着。”
幽灵宫主道:“你活着,只因我未要你死。”
王怜花笑道:“自然……在下自然知道,否则家母又怎会送你回来,又怎会将那个不男不女的人性命交在你手上。”
幽灵宫主道:“你母亲是个聪明人。”
王怜花道:“但在下的嘴也严得很,有关宫主的事,在下一个字也未说出来,虽然在下也直到今日才知道姑娘你就是幽灵宫主,但姑娘你非常人,在下却是早已知道了的,在下也早已知道姑娘你…”
幽灵宫主冷冷道:“住口,你的嘴若不严,此刻还能活着么。”
王怜花道:“是。”
幽灵宫主道:“我杀了沈浪,你母亲不知如何?”
王怜花笑道:“姑娘你竟能下手除去沈浪,家母也必定佩服的很。”
幽灵宫主冷冷道:“为了自己,我是什么人都会杀的。”
王怜花道:“家母早已瞧出了姑娘你的雄才大略,除了姑娘你,又有谁肯受那样的委屈,又有谁能装得那么动人。”
幽灵宫主道:“哼!”
王怜花道:“是以家母才诚心诚意要与姑娘合作,一来自然是要除去那快活王,二来也是为了要和姑娘共分天下。”
幽灵宫主道:“我去中原,本也大半是为了寻你母亲,我很小的时候就一心要瞧你母亲是个怎么样的美人,竟能使‘他’遗弃我母亲。”
王怜花干笑道:“昔日之事,姑娘你还说什么,反正你我的母亲,都是被‘他’遗弃的人,而你和我本是……”
幽灵宫主叱道:“住口。”
王怜花道:“是,现在……”
幽灵宫主道:“我既没有杀你,你还说什么。”
王怜花道:“只是,现在姑娘不知可否赐下一线光明,令在下能走过去,也令在下瞧瞧沈浪死时是何模样。”
他人笑接道:“在下心里本有个问题,沈浪死了后,脸上不知道还有没有那见鬼的微笑?在下当真不惜一切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幽灵宫主默然良久,终于缓缓道:“掌灯。”
就像是孩子梦中的奇迹似的,灯光洒了出来,那令人窒息,令人绝望的黑暗,立刻消失不见。但这里既非女子的闺房,也非人问的鬼狱。
这里既没有吴道子的观音,杜六娘的刺绣,也没有铜镜妆台,更没有死人的白骨,恐怖的血池。
这里只不过是个阴森的洞窟,四面只不过是黑暗而坚硬的岩石,自然岩石阴影中,有幢幢人影,宛如幽灵般。
而沈浪……沈浪也没有死。
沈浪与独孤伤还好好地站在那里。
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自然还是带着那见鬼的微笑,而且笑得比平时更气人。
他和独孤伤背贴着背,身上的长衫都已脱了下来,他们用手撑着,就像是个帐篷,他们就躲在这帐篷里。
湿透了的衣衫,再加上他们的内家真气,那些轻而狠,小而毒的暗器,自然是穿不透的。
远远站着的王怜花,立刻面如死灰。
阴影中幽灵般的人影,身子也起了一阵阵颤动。
沈浪大笑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姑娘的鬼话琅琅,虽想将在下等骇得魂飞足软,然后置之死地,却不想在下等却乘姑娘你连篇鬼话时,先筑下了个避箭的软城……这正是‘明听鬼话暗修城’了。”
幽灵宫主身影在颤抖,道:“沈浪,你……你这个鬼……你简直不是人。”
沈浪笑道:“在下却只愿为人,不甘做鬼。”
他目光转向王怜花,接着笑道:“此点王兄岂非也和在下深有同感。”
王怜花道:“咳咳……咳咳……”
沈浪道:“王怜花呀王怜花,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远未确定我是否真的已死了时,便将这秘密说出来。”
王怜花干笑道:“其实那也算不了是什么秘密。”
沈浪道:“不错,我早已知道王夫人放走白飞飞必有用意,我也早已知道白飞飞杀死色使并非是无心,这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王怜花道:“那么你……”
沈浪截口道:“但我却直到今日才能确定,王怜花与白飞飞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才是绝大秘密。”
王怜花耸然变色,强笑道:“你说什么?”
沈浪道:“快活王为了那幽灵秘笈,骗上了白飞飞的母亲,却又为了王夫人,遗弃了她,然后,他又为了黄山一役的秘密,遗弃了王夫人,他这两次遗弃,却留下了一子一女,这一子一女就是你和白飞飞。”
王怜花深深吸了口气,将激动平息下来,冷笑道:“很好,你还知道什么?”
沈浪缓缓道:“我还知道炔活王这一子一女,非但全没有将快活王视为父亲,反而恨他入骨,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王怜花咬牙道:“若换了你又当如何?”
沈浪叹道:“这是你们自己的恩怨,别人自然不能过问……但贤兄妹心肠之冷,手段之狠,却也当真不愧为名父之子。”
王怜花颤声道:“很好……你说得很好……我但愿你还能说下去。”
他苍白的脸已发红,一步步往前走。
“幽灵宫主”的人影突然幽灵般飘出来,轻纱朦胧,她面目仍不可见,只听她一字字道:“你让他再说下去。”
沈浪叹道:“母恩如山,白飞飞呀白飞飞,我也难怪你要恨你父亲,我更佩服你的忍耐,你竟能一直装得那么像。”
幽灵宫主冷冷道:“你要说的只是这几句老话?”
沈浪道:“你早已探听出王夫人与王怜花的来历,所以你潜入中原,甚至不惜卖身为奴,只想被那好色的王怜花买去好乘机为你母亲出气。”
“幽灵宫主”白飞飞悠悠道:“只因我也得知他母子的手段,若是力敌,我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只有智取。”
沈浪道:“哪知你们妙计竟被朱七七破坏,她的一番好心,竟反而害了你。”
白飞飞冷笑道:“我倒并不恨她,我只怜她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别人若是卖了她,她只怕还会为那人点银子。”
沈浪苦笑道:“但你既已装了,就只有装下去,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索性跟定了朱七七,因为你知道好心的人,是最容易骗的。”
白飞飞道:“我自然什么事都计算好了,只有……只有我那次竟会落入那不男不女的色使手,却是我未料到的事。”
沈浪道:“但那次你反而因祸得福,反而接近了王怜花,谁知那位好心的朱七七又将你带走了,你那时自然只有装到底,自然只有跟着她去。”
白飞飞道:“不错,说下去。”
沈浪道:“所以,那日在那山顶秘窟中,你才会将王怜花放走,然后再作出那种无知而又无辜的模样,骗过了我,只可笑我反而劝你莫要难受,莫要着急。”
王怜花大笑道:“那日她竟将我放走,我本也吃了一惊,楚楚可怜的白飞飞竟会是这样的人,实是我梦想<:"="_.不到的事。”
白飞飞冷笑道:“男人都是容易受骗的,越是自以为聪明的男人,越容易受骗,你只要作出什么都不懂的可怜模样,他们就什么都相信你……只可怜朱七七,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要作出女英雄的模样,所以就要上男人的当。”
沈浪叹道:“只可怜朱七七……唉,那日在那客栈中,我还怪她没有小心看顾着你,谁知你竟是故意要被金不换劫走的。”
白飞飞道:“否则我难道不会喊叫么?”
沈浪惨笑道:“更可怜是那倔强的金无望,他……他竟为你而残废,你在暗中只怕还要笑他是个呆子,是么?是么!”
在这一刹那间,他那永远温柔,永不动怒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逼人的光芒,就像是刀,又像是火。
白飞飞也不由自主垂下了头,黯然道:“这……这是我未想到的。”
沈浪长长叹了口气,垂下目光,道:“于是你终于接近了王怜花与王夫人,但那时你已发觉与其杀了他们,倒不如利用他们。”
白飞飞幽然道:“只因那时我已发觉她的遭遇其实也和我母亲一样,她……她其实也是个被人遗弃的可怜的女人。”
沈浪道:“无论如何,你总算利用她的计策,而接近了快活王,而快活王虽然好色,这一次却依从了你,没有强迫你。”
他苦笑接道:“这一点,快活王自己只怕也在暗中奇怪,哪知他对你如此好,只不过是为了还有一点父亲的天性,他虽是绝代之枭雄,他虽不知道你是他女儿,但他终究不是野兽,这一点天性还是在的。”
白飞飞突也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
沈浪道:“但你对他可有对父亲的天性么?”
白飞飞霍然抬头,厉声道:“没有,丝毫没有。”她咬牙接道:“我不是野兽,但也不是人,我久已不是人了。”
“在我眼瞧着我母亲死于痛苦时,我已发誓不愿作人了。”
沈浪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你想不到我竟也来了。”
白飞飞道:“我想得到,我早已知道你会来的。”
沈浪道:“所以……你也早已想好法子来骗我。”
白飞飞也默然良久,星光一般清澈的目光凝注着他,穿过了重重轻纱,瞬也不瞬地一字字道:“你以为什么话都是骗你的?”
沈浪道:“你……你难道不是?”
白飞飞凄然而笑,道:“你不是很了解女人么?为何不知道我的心?”
沈浪惨笑道:“我也以为你对我还有几分真意,但……但直到方才,直到此刻。”
白飞飞道:“我早已说过,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一个男人而又得不到他时,就只有毁了他,何况,你若真的死了倒比活着的人舒服的多。”
沈浪叹道:“不错,你方才总算为我叹息了一声。但……”
他突然大声道:“但你以后千万莫说我了解女人,我此刻才知道,你若要害一个男人害得他发狂,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自己以为很了解女人。”
王怜花突也叹道:“这句话只怕是我今天一整天里所听到的最有道理的话了,若有谁自负他了解女人,那么他眼看就要倒霉了。”
白飞飞缓缓道:“很好,你们都是男人,你们又站到一边了,是么?”
王怜花怔了怔道:“我……我……”
白飞飞冷笑道:“你,你可知道我要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你们?”
沈浪道:“我但愿能知道。”
白飞飞道:“女人用来对付男人的法子,常常是最笨的法子,但最笨的法子,即又常常是最有效的法子。”
沈浪道:“最笨的法子……”
白飞飞道:“已经用过但未成功的法子,你若再用一次,岂非就成了最笨的法子……”
语声中,她人影又幽灵般飘了开去。
沈浪面色突然改变。
王怜花变色喝道:“白飞飞,你不能……”
但这时灯光又已突然熄灭,四下又是一片黑暗。
绝望的黑暗。
沈浪沉声道:“我已看准退路,快退。”
他身形方自展动,黑暗中已传来白飞飞缥缈的语声道:“你退不了的。”
只得“轰隆隆”一声大震,砂石如雨般的飞溅而出,沈浪纵然退得快,还是被打得身上发疼。
独孤伤跺脚道:“不好,这丫头竟早防了这一着,竟断了咱们的退路。”
王怜花大喝道:“白飞飞,你怎能如此对我?”
白飞飞道:“哦!我为何不能?”
王怜花嘶声道:“你方才明明说过……”
白飞飞咯咯笑道:“我方才虽说过不杀你,但此刻却已改变了主意,你总该知道,女人的心,是最善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