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井下志边说边从刀鞘里抽出了自己的武士刀,使劲地去凿堤面,试图挖下一块土往里填,可是坚硬的表皮完全纹丝不动——这样坚固的大堤到底是怎么塌的啊?
“拿命填!”福岛安成拿手指了指豁口里汹涌湍急的水流,不容置疑地厉声下令道,“我们从这里跳下去!挡住豁口!”
“大人?”这次不仅是坂井下志,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我们跳下去会被立刻冲走的!”
“我们人拉着人,大家抱成一个团,就不会被冲走了!”福岛安成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边说边拉住了自己身旁的两个士兵,“具足能做的事情?难道我们人做不了吗?”
“没用的…大人…”坂井下志双手颤抖地抛下了武士刀,“跳下去人还是会被…”
“十个不够就二十个,二十个不够就五十个,五十个不够就一百个,一百个不够就一千个!我们常磐备一千五百战兵的血肉之躯,难道还填不满这豁口吗?”福岛安成斩钉截铁地咆哮道,同时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下令道,“所有人!立刻!和我们抱在
一起!”
见部下还有犹豫,福岛安成便再次扯开嗓子吼道:“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我就是要让你们和我一起去死!这个命令就是要送死的命令!可是我们常磐备成军二十多年,送死的命令还少吗?无论是冲锋、断后还是登城,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有哪一个怕过的吗?常磐备这二十多年来的名声,就是我们这些不怕死的人打出来的啊!你们现在不跳,底下的几万兄弟还有红叶殿下都会被洪水淹死!为了全军的命而牺牲,这个命令在战场上有哪个常磐备的士兵会不遵守?”
“全军听令!不要给常磐备丢脸!我们是殿下最早的备队,也是殿下最强的备队,也是全天下最强的备队!从二十多年成军那天开始到现在,从未改变!现在,就是证明这一切的时候!”
在福岛安成的怒吼下,常磐备士兵们的神色都逐渐平静下来,不再有抱怨、不再有疑问、不再有犹豫。刚刚还因为突发事态而陷入混乱的人群,在转瞬间就变回了那支在沙场上令天下武家闻风丧胆的铁军。他们一个个一言不发地快速向前与同伴抱成一团,无声地执行着命令,就仿佛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下执行着一个必死无疑的补位命令一样坚决。这样的命令,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执行过无数次了。数十个站在最前面的披甲士兵和福岛安成飞快抱成一团,手臂与手臂互相纠缠拉扯,随后一起挪到了豁口边。
“大家抱紧了,我们死也不松手!跳下去之后,靠边的人死死地抓住墙体!不要放手!”福岛安成最后嘱咐了一句,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三!二!一!跳!”
随着福岛安成一声令下,几十个常磐备的士兵穿着布衣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豁口,一头栽入了洪水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虽然在一片嘈杂的环境里,除了福岛安成周围的人外,其余的人根本听不清福岛安成说了什么。但是福岛安成在做什么,缺口两侧的常磐备士兵们都已经清楚地看见了。没有人动摇,没有人哭泣,所有人都只是立刻模仿福岛安成的动作行动起来,因为他们早已经习惯了看到这一切——看着同伴为了保护大家而壮烈牺牲,看着同伴为了胜利而死在大家面前,看着同伴去执行那送死一般的补位命令却毫不动摇——这些在别的军队眼里不可思议的举动,对常磐备而言却是二十多年来习以为常的事情,这就是常磐备。
“后排,补上!”坂井下志毫不犹豫地高呼着熟悉的口令,就仿佛他们只是在战阵冲锋时补上前排倒下的战友一样,带着几十个聚集过来的士兵们也一起抱团跳了下去。在落水前的最后一刻,坂井下志扯着嗓子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吼道:“为了常磐备!”
从另一边赶到缺口的井伊直政目睹了这一切,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正准备跳下去的另外几十个抱团的士兵,高呼着一起纵身跃入黑色的洪流里:“为了红叶殿下!”
“后排,补上!”
“为了福岛大人!”又是一队常磐备士兵跳下。
“后排,补上!”
“为了常磐备!”
“后排,补上!”
“为了红叶殿下!”
“后排,补上!”
“为了福岛大人!”
……
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一队队常磐备的士兵飞快地跳下豁口,身后又是一队队常磐备的士兵快速补上,抱成团后再次跃下!豁口两旁的长堤上无数常磐备的士兵毫不犹豫地执行着自杀般的命令,只为了对得起他们的番号,对得起他们头顶的红叶。水花声和高呼声交相辉映,而洪水声却渐渐小了下来。当最后一队常磐备的战兵跃入水中时,豁口已经有将近一半多被奇迹般地堵住了。
而整片战场上,无数的人借着逐渐泛起光明的天色,目瞪口呆地看着常磐备的举动,和长堤上屹立着的那面山枫旗。
“天下最强红叶军,红叶最强常磐备。实至名归。”
不远处的足守川上游,一位老者心服口服地看着那一队队视死如归的士兵以肉身挡住了决口的洪水,不由得啧啧赞叹道。
“何止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这是‘泰山崩于前而身擎之。’”
“你们救了全军的命。雨秋红叶,练得好兵啊。”老者拍了拍手,随后冷笑了一声,“幸好没有低估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