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坏消息是,魏军也不打算精确瞄准城墙上的目标,调试完毕后,工匠们索性延长了射程,所有石块都越过冯异他们头顶,落入郢县城中,毁屋舍十余座。
入夜后,巨砲才停止了轰击,冯异回首看着一片狼藉的郢县,再望望麾下众人惶恐的神色,知道岑彭的目的了。
“扔入郢县者并非巨石。”
他心中暗道:“而是恐惧!”
诚然,巨砲很强,可岑彭想单靠它直接破开城门,砸垮夯土城墙,也没那么容易。但随时随地可能落到头顶的巨石,却让汉军士气一落千丈,原本被冯异激励愿为大汉复兴而战的众人,如今成了过街老鼠,走在街上时东张西望,躲在屋里也惴惴不安,生怕遭遇飞来横祸。
才第一天就如此,若魏军再砸几日,就算军心不涣散,士卒也会被折磨得疲惫不堪。
虎牙将军铫期也意识到这点,立刻向冯异请战:“大将军,如今情形,彷如敌手中有抛石,可在百步外击人,而我只有短兵,一味守备,只会被砸得头破血流,不如拼死一搏。”
冯异当然清楚,但他仍摇头:“我军寡,敌军众,岑彭以这巨砲轰击郢县,就是想逼迫我出战啊!”
换了往常,冯异当然会放手一搏,但这场仗,不一样。
他在荆州和岑彭对峙多年,真可谓势均力敌,甚至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决定二人之间胜负的,是他们个人的能力么?
不,若兵力相当,不考虑甲胄兵器的区别,二人恐怕能打个五五开,真正决定胜负的,是谁的帮手来得更快!
早在春天时,汉大司空邓禹听闻魏军击汉中,便预判了岑彭将在夏天时入寇江汉,冯异这才能提前布置。
而邓禹又预言,此战将决定天下成败,江陵绝不容失,大汉当倾国力应对。刘秀同意了这套战略,入秋前的六月份,汉皇集结的东南大军可汇聚江汉。而魏军还在汉中与蜀军开衅,第五伦最多维持两线战争,调不出太多兵力,关中和中原的援军,最早也得七月才能进入荆州。
这中间的短短一个月的空隙,就是汉家复兴的最后机会,届时刘秀将率水陆之师,与冯异夹击岑彭,力图全歼,一扫前辱!
原本冯异预计自己起码能守三个月,大不了弃郢县守江陵,可岑彭手中的新型巨砲,彻底改变了局面……
冯异读过兵法,战国时的守城大师墨子就说过:“凡守城者以亟伤敌为上,其延日持久以待救之至,不明於守者也,能此,乃能守城。”死守不是办法,一旦汉军士气必衰,城不能守矣!
如今看来,郢县最多守一个月,一旦此城告破,岑彭的巨砲,将移至江陵城外,满城十万百姓遭巨石轰击,必然大乱,投降心思复起,自己压不住。那些夜里卸米粮等欺骗人心的小伎俩,在魏军巨砲绝对的实力碾压前,屁都不是,届时能撑十日就不错了。
光守不行,贸然出击又会破坏大计,冯异进退两难,颇为头疼。
副手铫期明白冯异的难处,咬咬牙,再度请命道:“大将军,纵不能全军出战,魏军巨砲临门,亦不可置之不理,必须捣毁!”
“下吏愿将精锐三千,趁夜出城突袭,敌军巨砲笨重,安装完毕后不好移动,近在一里之外,轻装而出,不消半刻便能杀到,再携带膏油火把,将其焚毁,魏军再造又需时日,至少能多拖几天。如此敌势小挫,城方可守。”
“也只有如此了。”冯异欣慰地看向铫期:“陛下常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良,江汉危机之际,果然还需虎胆之士啊!”
但他又看向城外,三座巨砲依然屹立在那,被魏军的森严营垒遮蔽守卫:“岑彭狡诈,既然敢将三座巨砲置于我近郊,势必有所提防,甚至设了伏兵,就等吾等冒险而出。若有不测,轻则精锐覆没,将军亡故,重则魏军趁势破门入城,反而不妙。”
冯异有个想法:“成家上庸太守贾复先前挫败魏军偏师,又来信说愿为大汉效命。眼下贾复部三千人,已南移至郢县以北百里外枝江县附近,正好处于魏军侧翼,我立刻令人乘船而出,绕道去设法联络,令其骚扰魏军后阵,如此将军方有出城突袭之机!”
“江陵之役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