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英华自诩为天地会义士、义薄云天,专做“劫富济贫”、“刺杀贪官污吏”之事,他杀的都是自己认为的“十恶不赦”坏人,却从未对孩子做过这样的事情。
刚开始内心不可避免会产生一丝愧疚,可一旦想到那是鞑子皇帝的继承人,接受的是鞑子的那套教育,日后会成为下一个皇帝继续奴役他们汉人,盛英华的内心只有痛恨,再无愧疚。
吴氏沉默片刻,最终找来了懂医术的侍女,将曹珍的裤子扒下查看伤情。
吴氏道:“太监不太监的无所谓,别让他现在就死了。”
侍女颤抖着手将曹珍给扒了,只看到小孩子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全都是绑架时麻绳勒出来的青紫。
吴氏冷血心肠,双手环胸问她:“他怎么样?”
他们听见了头顶有官兵的脚步声传来,只听有人大声呼喝:“这儿有地道,再仔细一些。”
吴氏脸色微变,暗骂一声:“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莫非是常宁醒过来了?”
她又听人呼喝“不好,他们砸死了王爷,快抓住他们。”
吴氏晃了晃,脸色大变。
正在此时,侍女颤抖着唇惊叫道:“格格,我们搞错了,这不是太子!”
吴氏彻底愣住了:“你说什么?!”
反清复明之人习惯如同阴沟里的臭老鼠躲藏在暗处,殊不知一切在地图之下无所遁形。御林军们顺着胤礽的指挥一搜查就搜索到了吴氏躲藏的位置上头,他们撬开那地板,只看到黝黑的通道,当即高喝一声,陆陆续续派遣人下去将吴氏等躲藏在其中之人抓了上来。
曹珍捂着自己的肋骨呼痛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穿,脸色刷地就白了,忙抓起自己破布条一样的裤子穿好,又抓了一块桌布,将它当做“袈裟”裹在了自己身上。
糟了,他是太监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
被抓上地道的吴氏见恭亲王躺在地上不动,身边还有人给他“收敛尸身”,受到的刺激更大了,当场就疯癫了起来。
“是谁伤了他,是谁伤了他?!——”
她扭动着肩膀,一只胳膊被官兵抓着提溜上来,刷地用另一手掏出了自己的匕首,恶狠狠将那只被抓着的胳膊给剁了下来!
鲜血直喷到官兵的脑门,吴氏喘息着,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狠狠地问他们:“是谁杀了他?”
“是戏班子的人。”
“戏班子的人,天地会的人,呵呵……”
不知是谁回答了一句,彻底触动了吴氏的神经,她抓着那匕首,在官兵愣神之中一把将匕首捅入了同样被抓的盛英华的腹部,这才颓然倒地,被人压着动弹不能。
血液的流失将她洁白的衣裙染成了鲜艳的红色,一如她坚定喜爱穿着的红妆,等着意中人来与她拜堂……
胤礽在上面焦急地喊阿珍,指使人快些下去救人:“就在这底下,就在这里。”
待侍卫将精神状态还不错的曹珍从地底下抱上来,激动地泪流满面,冲上前去抱住了他。
“殿下,我没事啦!”曹珍哈哈笑了起来,软绵绵地用拳头去锤胤礽的胸口:“瞧把你给吓的,他们没把我怎么样,您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呢……”
说着,他也笑不出来了,反抱住胤礽嚎啕大哭起来:“吓死我了,还以为这一回死定了,我以后会做噩梦睡不着的哇——!”
听听这中气十足的哭嚎声,胤礽悬着的小心脏终于落了下来。
他拍拍曹珍,无意间瞥到吴氏充血的双目。
她字字啼血,对胤礽发出宛如深渊里传来的绝望哀鸣。
“大清的公主,就活该被牺牲联姻吗?”
“原来你才是太子,大清未来的皇帝,你会让你的姐姐与妹妹,你以后的女儿也重蹈我母亲的覆辙吗?”
胤礽还没回答上吴氏临死前的悲鸣质问,她就已经断绝生息,死了。
小美为他将吴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胳膊打了马赛克,却没有给她那鲜血染红的衣裳打码。
吴氏的话就像是滚烫的岩浆冲击着胤礽的心灵,这个问题只要稍稍想一想,就令人感受到窒息的无奈与悲伤……
公主就活该被牺牲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就连康熙都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天地会留在遵义城的藏窟被清军剿灭重创,由于吴氏歇斯底里地撒疯,不知道暴露出了多少潜伏在水面下的逆贼。
救回曹珍以后,索额图与直隶巡抚联系,上告帝王汇报实情,弹劾被重伤的恭亲王常宁,请求增派人手进一步来搜查剿灭反清复明的余孽。
而胤礽,他又有了新的烦恼。
阿珍好像被踹了最严重的部位,可是他炜疾忌医,不愿意让大夫给他看病!
“你这样不行的,”胤礽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如果真的烂掉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像汤姆那样割掉比较安全。阿珍是为孤受罪,日后就算成了公公,孤也不会嫌弃你的。孤还当你是伴读,日后还是让你跟着孤办差好不好?汗阿玛若是知道阿珍这样勇敢,一定也不会嫌弃你的。阿珍你不能逃避现实,这个时候要勇敢面对。”
曹珍裹着小被子,自闭地面对着墙壁,他闷闷地说道:“我真的没事,他就把我的肋骨给踢断了,肋骨养一养就好了。”
“我说的是那处!”胤礽急了。
“我本来就是小太监,”曹珍闷闷道:“从小就没有,我奶奶告诉我,我是天生的阉人。”
“啊?”胤礽傻眼了:“没有?没有啥?”
“还能没有啥啊,没有男人都有的东西啊!我五岁的时候看到大哥带着我侄儿洗澡,就感觉到我与他们都不一样,还去问我奶奶了。”曹珍伤心低落道:“殿下您就当养了个小太监解闷吧,我这伴读也不做了。”
胤礽倒吸一口凉气:“天呐,你这情况,你爹知道吗?”
“我爹又不帮我洗澡,他哪里能知道,奶奶隐瞒下这事儿还来不及呢!唯恐我给她丢人,”说着说着曹珍就抹起了伤心的眼泪:“从小我身边伺候的侍女全是我奶奶安排的,之前我娘给我安排了个,她发现了我是太监,被我奶奶给打死了。”
“殿下您就别逼着我治了,我真没事,你一提起这事我就伤心,您说我这样以后还能长成男子汉吗?”
胤礽看曹珍细胳膊细腿儿的,长相还白净,瞅瞅这孩子越长越显得纤瘦,就这一点肌肉都没有的白斩鸡身形,胤礽愣是没法昧着良心说出他以后能长成男子汉的话来。
“大概,能的吧?”
曹珍彻底失望了,呜呜哭了起来:“那我做不成男子汉,以后就奔着做‘东厂太监’去了呗?”
前朝的东厂太监总管,那是掌握了实权的大太监,专做监察与特务之事,是皇帝手里除锦衣卫外的另一把锋利的刀子。
“你别那么悲观,咱们把这小秘密藏在心里,谁都不告诉,日后你就能正常办差了,到时候还能做大官,你做了大官别人就不会拿这事情来嘲笑你了。”
胤礽只能这么安慰他了,他信誓旦旦道:“孤保证不嘲笑阿珍,为阿珍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