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植入骨血的亲密关系,怎么会变成日后两两相忘的冷漠?
因为这份亲密和热情早已经在柴米油盐中被消耗殆尽,转而变成了斥责、嗔怪和不被理解。
有时候亲人比外人更残忍,更冷漠。
于诗言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子,为了生存下去,几乎没有停歇的一刻,恶劣的环境让她不能也不敢恣意的放声大哭,仿佛一哭,软弱就会从心底滋生,把整个人吞噬。
无人可依靠,于诗言没有软弱的资格。
可能是因为生病,可能是在医院里,也可能是被何凝照顾的太妥帖。下午,在医生查完房后,黄昏来临后,于诗言独自躺在病床上,耳边听着别的病房门开合的声音,鼻间闻着楼道里不时飘来的饭菜的香味,于诗言忽然可怜起自己。侧身躺在病床上,眼泪不争气地一滴一滴落在枕头上。
有一个微凉的手指,轻轻拂掉于诗言脸上的泪,“怎么哭了?”
于诗言一惊,抬起眼眸,恰好对上何凝探询的目光。
于诗言有些慌乱,挣扎着坐起来,说:“何总,你怎么过来了?”
“刚处理完单位的事情,想到你一个人在医院,所以过来了。”他说的理所当然。
“何总,您不必如此做的。”
“于诗言,为了你,我愿意。”
于诗言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不懂怎么回答。
这个光风霁月一般的男人,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说,他愿意。
何凝起身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于诗言,缓慢地说:“我知道,现在很难让你接受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但你别推开我,好不好?”
这番话一定是难以出口的话,否则以他的年纪和阅历,还有身份,他可以用他的面孔对着。
于诗言低头,沉默不语。她早应该想到了。他有权有势,平白无故的帮她这个贫穷、孤苦的弱女子是为了什么?除了自己,于诗言又能给他什么?
“抬头看着我,诗言。”
于诗言抬起头来,看到何凝缓缓转过身来,静静的凝视着她,黑色的眼中迷影重重,如天上悬挂的星河,让人望不见那深渊之后的风景。
何凝看着于诗言,慢慢地向她走过来。因为房间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里透进来的街灯。
他就这样逆着光向于诗言走过来。因为逆光的原因,于诗言看不清楚何凝的表情,但是凭直觉,于诗言忽然觉得伤心。
何凝怔怔地看着于诗言,就像从来没有看过她一样。于诗言忽然觉得很伤心。
何凝的瞳孔很黑,就像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晚上,墨色一般的大海,无边无际。他这样看着她,于诗言觉得自己简直溺毙在这大海中。
他看着她,这样认真,这样专注……
最后,于诗言终于听到何凝的声音,“诗言,我爱你。”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说他爱她。于诗言猜喜欢的成分更多。他之所以说他爱她,于诗言知道,那是因为她可怜。
何凝说:“诗言,你不能遇上事就跑,你这样是不对的。”
是,她懦弱,她无能,她害怕,她怕死,她怕的要命,她怕的发抖,遇上事就想逃跑……
但于诗言真的没有勇气面对何凝。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不敢想今后的事情。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活多久。如果真的要死,她就放纵自己的生命,不顾忌一切地痛快地在爱里沉沦一次。
于诗言始终贪心,她渴望有好多好多爱,她既没有健康,也没有钱,她只想拥有好多好多爱。
于诗言撑了这么久,撑不下去了,她一直是在硬撑,可是她真的撑不住了……
于诗言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但那人,于诗言知道,她一直知道,他永不会来。
每一个字就像刻在了于诗言的心上一样。于诗言知道,她知道他永远不会来。从口中到心底,她都深深地知道。
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是枉然。不管她怎么哀求,命运从来不肯给她青眼。
她只是,撑不住了。
何凝侧身坐在床边,像洞悉了一样,抓住了她的双手。
“不许推开我!”
于诗言没有说话,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陌生而又让人不知所措……
何凝缓缓俯下身,将于诗言拥在怀里,“你的药费,你不用管,我自然会安排好,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养好身体。”他的手指勾了勾她的发丝,好像是情人般的那样亲昵。
何凝松开手,站起身,说:“我来之前让李承昊给你买晚饭去了,应该快过来了。”
他走到灯的开关位置,把灯打开,一室明亮。
“我走了,你乖乖治病,什么也不用想,一切有我。”
几天后,通过做胃部检查,确诊只是胃溃疡。
于诗言有一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之后的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