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天香站在桌边拨弄花灯的样子。
玉壶光转,映光弄影,冯素贞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整个房间的光影都生动了起来。
天香眼角余光看到冯素贞进来,立时欢快道:“这灯好看,你可玩过了?”
冯素贞轻应了声,三两步到了近前,也探出手去转了转灯。
藤蔓缠连的影子瞬时映在了二人的身上脸上,连带着凝望着彼此的眸子里也是忽明忽暗。
烛光掩映,照出了冯素贞不假脂粉的盈盈玉貌,半干的乌发随意绾着,散发垂在肩上,显得有几分随意。冯素贞风骨天成,虽长着女子阴柔的柳眉杏眼,却自带着风消雪散的疏朗之气。
天香错开眼,颇为不自然地低声道:“这房里怎么红彤彤的,是你嘱人布置的?”
冯素贞四周打量了一通,笑道:“应该是庄嬷嬷布置的。”
天香忽然伸手去解冯素贞的斗篷。
冯素贞惊得一退:“公主你——矜持些——”
天香一脸讶然:“大夏天的,你不觉得热?”
“……这等小事,我自己来便是。”冯素贞默默将那斗篷解了下来。
“那接下来的大事,我可不能轻忽,”天香上前一步,将案上的酒折了两杯出来,红着脸递给她一杯,笑意狡黠而明媚,还带着三分羞赧——“都说春宵苦短,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
冯素贞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是,咱们经不起虚耗。”她径直借着天香的手喝尽了那杯酒,而后垂下头,在天香唇边轻轻浅浅地印下了带着馥郁桂花香的一吻。
绣幌低垂,罗衾漫展。红烛高烧,照出了一室馨暖,也照出了床上交叠的两道人影。
虽是两世为人,天香于此事却没什么经验,她只好全凭着本能行事。但一番磕磕绊绊的唇舌纠缠后,她心气儿一泄,一手盘着身下那人微湿的发丝,吞吞吐吐道:“有用的,你说,我应该——应该先怎么做?”
“你若是不知,那还是我来吧。”冯素贞气声靡靡,吐字涩然,带着些与往日全然不同的低哑。
天香刚刚领会了这个“她来”是什么意思,便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上下形势已经易换。
天香惊声道:“可、可你不是身子虚吗?”
冯素贞正色道:“夫妻敦伦乐事,就算身子再虚也得尽驸马的为夫之责。”
天香心中懊恼此事有什么好争的,却也不知那方才还绵软无力的冯素贞哪来的神力——抑或是自己身子已软,竟是将自己压制得半点挣扎不得,由着那神情依旧冲淡平和的“白开水”一板一眼地解着自己的衣衫。
她神色认真,做这件事,便如同持笔作画、按弦奏歌一般,倒叫天香不确信起来,莫非那事当真寻常得很?
没等她想明白,便有丝丝酥/麻的痒意从唇角开始蔓延,是冯素贞的吻密密绵绵地落在她的耳根、颈后。
天香吃不住痒,头直往一边偏,还咯咯直笑。
冯素贞有些绷不住,停下来无奈地盯着她。
天香捂住了嘴,歉然道:“痒……”
“看来需得重些。”冯素贞捏起天香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
这次确是没有方才的那般轻巧,细吻轻吮的水咂声不绝于耳,天香只觉得冯素贞吻过的地方酸胀酥/痒,清凉又灼热。
她迷离起来,朦胧中看到冯素贞双目虚阖,便也顺从地闭了眼。
渐渐的,那蛇行一般的吻迹停在她的襟口,灼热感却蔓延开来,扩散到了周身。她不耐地挣了挣,心底涌起了些微渴求,便睁开了眼——
正看到冯素贞撑在她上方,透过那松松垮垮的领口,隐约看到了什么白皙的跃动。
她一时脑热,便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想一探究竟,却被腾出手来的冯素贞反手扣住。她还想再挣,冯素贞微微勾了勾唇角,在她的胸前埋下了头——
前所未有的奇异触觉随着舌尖的拨弄蔓延开来,激得她不由得溢出了难忍的嘤咛,又喘息着渐渐瘫软。
冯素贞松了口,凝神盯着天香胸前那道深红的刀痕,眸色愈见深沉。她又埋下身子,小心地在那上面落下了一吻。
天香侧过红烫的脸颊:“那么丑的疤痕,你碰它做什么……”
“不丑,不丑,愈合得好,就像根红线……”冯素贞看了又看,旋即探出舌尖,勾描着将它濡湿,“这是你,因我而受的伤——”
天香被她的动作和话语激得周身一缩。
冯素贞倾身到了天香的耳廓处,缓声细语道:“——放心,我不会伤了你。”
温热的气息暧昧地吐下,比方才还痒些,却叫人身子发软,根本想不起来躲避。一股子莫名的热流在小腹乱窜,急吼吼地想找个出口。
火热间,胸前肌肤骤然一凉,是罗衫褪尽,二人终于得以裸裎相对,肌肤相亲。
冯素贞的唇吻一路徐行。
像是孩童害怕含化了饴糖,又像是新嫁娘担心揉皱了绢花,无论是湿滑的唇舌还是略嫌粗粝的指掌,冯素贞的动作都极轻,极缓,既带着怜惜,又有些一丝不苟的探究意味。
冯素贞的神色始终柔和而郑重,不带半分狎昵。但她这正经的模样配着她衣衫半退的旖旎风光,落在眼里叫人格外心旌摇曳。原本羞臊得绷紧了身子的天香渐渐放松,便是到了那被贯入的要紧步骤,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初时的生涩痛楚挨过去,此事便渐渐得了趣。涩痛和畅意齐齐袭来,化作了难抑的一声轻喘,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那人胳膊上的皮肉。
冯素贞规律而矜持的动作倏然一顿:“若是痛的话——或可歇息片刻,此事宜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你妹!
天香愤然迎身缠了上去,使二人的亲密变得更无间隙。她在那人肩上轻咬一口道:“不妨事,我喜欢。”
话一出口,她顿觉不妥,立时紧紧勾住冯素贞的脖子,生怕那人得空转过头来笑话她。
却只听得那人的声音较之方才更沉、更哑了些——“甚好,我亦欢喜得很。”
天香一个愣神松了臂弯,冯素贞扭头吻在她的唇上。
两人的气息都乱了起来。
冯素贞全然忘却了书中所教导的内容,也抛却了初时的一丝不苟。二人身躯的贴合夹着令人不适的薄汗,始终半撑着身子也有些疲累,但望见身下那因承欢而显出媚意的眉梢眼角,前所未有的欢悦和餍足就似是要从胸口里溢出来一般。
她松开了辗转吮磨的唇,伴着耳畔婉转的娇吟放大了自己的动作,天香察觉到她情绪变动,亦不自觉地迎合着她升沉起伏。
欢好本是天性,若有心取悦彼此,便自然知晓该如何去做。
冯素贞心头愈发滚烫,将天香揽抱起来,顿时觉得书中所言的女子之柔若无骨、肤如凝脂半点不谬。这肌肤相亲的亲昵着实受用,她不禁将臂弯收紧,几欲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身躯。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在天香浓烈而隐忍的剖白后,在那个寒冷却暖意融融的上元雪夜里,在每每阅读那一张张飞越迢迢山水的字字句句时,她就知道了,终会有这样一日,她们,会在此刻肌肤相亲,共赴欢愉。
这个眼里是她、心里是她、字里行间都是她的女子,在她怀抱臂弯里颠倒沉沦,又在她的唇舌指掌下战栗绽放。在这短暂的瞬息,这两个独立的个体,从身到心地融为了一体。
夜渐深沉,窗外明月悄然爬上中天,那随着律动堆积起的快意也渐渐攀上了峰顶。
怀中依偎着的身躯蓦然绷直,而自己嵌在其中的部分亦被她绞紧,而身体也隔着那一团绵软触到了擂鼓一般的心跳。天香已经软绵绵地化做了水,仍是止不住地轻颤。冯素贞垂下头,不住轻吻着那风情迷离的眉眼。
待到那钳制自己的力道稍稍泻了,冯素贞才缓缓退了出来。只是,纵然动作再轻,也听到天香那倒抽了口气的嘶声。
云收雨歇,鸣金收兵,天香意识恍惚,腰腿酸软,半点也不想动弹。
朦胧中,她看到冯素贞穿好了衣服起身出去。她没精力多想,索性合了眼。
不多时,脸上身上传来了温热擦拭的湿意。
天香被她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圈,不耐地迷糊道:“你不累吗?”
冯素贞的声音温柔入骨:“我精力还好,莫非你还想再试?”
天香一个激灵连声道:“不了不了——”忙忙睁开眼,正看到冯素贞揶揄地勾着唇角,她立时把脸转向一边,嗔道:“讨厌——”
那人温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我知道你累了,不过,还是得擦拭下,身子才舒爽。”
天香只得红着脸由着她一丝不苟地又把自己上上下下又摩挲了一遍。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你涂抹的是什么?”
“是些缓解的药膏——方才出去要水时,庄嬷嬷拿了给我的。”
天香哑然:“这——这——”
冯素贞倾身在她耳廓低喃道:“从此后,你我就没什么清白可言了。”
天香哼哼道:“你要想清白也不难。只要你想要,本公主就还你清白!”
话音刚落,就听到“啪”的一声响,天香痛得一扭:“冯素贞你你你大胆!你居然打我屁——”
冯素贞轻笑:“打的就是你这个毁了我清白还翻脸无情的薄情女子!”
待到彻底收拾停当,早过了三更天。
冯素贞重新沐浴后回到床上躺下,天香自然而然地滚进了她怀里。
“你应该也是累了吧——怪我,你本来就虚,可我实在是怕——”
“此是应尽之义,些微疲累算不得什么,”冯素贞顿了顿,忽然自省道,“不过方才是有些后继乏力,料想下次我会做得更好些。”
哪个在和你说“下次”?天香只觉得好容易平复下来的脸又热了起来。
她不由得将面前的人搂得更紧了些:“你再和我说说话吧——”
冯素贞摩挲着掌下光洁的肌肤,低喃道:“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天香嗤笑道:“你这书呆子!”
冯素贞猛地收住了口:“对,我是呆了,怎么能念这首,我换一首,换一首——”这词句里的别离凄楚犯了她的忌讳,她立即拣出其他甜得掉牙的情词来,一句一句地念给天香听。
她正顺着背的手略带薄茧,是十数年来弹琴握笔所致。温暖的指掌触在天香细嫩的肌肤之上,带出了丝丝绵绵的痒意,甚至因着酥麻而惊起粟栗,叫方才的热流再次涌了起来。
这简单的轻触,明明不曾含情带欲,却自然而然地撩起了春心。
冯素贞好似对自己带来的影响毫无觉察,仍是一边轻抚着,一边轻声念着。天香哭笑不得,只得乖巧地缩进她怀里。
或许是前番在景阳宫度过的夜晚太过清冷,这枕边人的温暖才让她格外贪恋。
恍惚间,天香想到重生之初,自己装醉赖在冯素贞怀里,哄着她一句句地念诗给自己听。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纵然她重生归来总算得了两情相悦,可这一生太长,仍免不了死生契阔。
冯素贞温煦的声音里满是柔情,叫人听着愈发心安,天香渐渐觉得,那日后可能会有的别离也显得不那么可惧了。
也罢也罢,哪怕只有这一晌贪欢,也是不枉这一世重逢。
天香渐渐睡熟,冯素贞扯过锦被给她盖好,自己也合上了眼。她嗅着天香颈间的香气安然入梦,却梦见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场景。
她在梦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梦中的自己梳着妇人头,衣着绮丽尽显富贵雍容,而且正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迈过独乐寺天王殿高高的门槛。
她的视角陡然一转,随着那梦中的自己望向那门槛的内里——赫然入眼的,是那尊高约九尺的白玉弥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