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周到亦如是,漫步尽心,玩世不恭亦如是……
只不过,自己是浑然天成,不自知的在这么做,而顾斐一直是在学他。
他没怎么教过人,不知道怎么当老师……但顾斐是他带过唯一,也是最好的学生……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还要说呢?”盛东阳将心一横,反问他。
他定定看着顾斐:“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说出来我也会很尴尬很为难,不知道以后如何和你相处才好吗?”
“因为,我知道,我如果现在不说,只怕以后都不会再有说出口的机会了。”顾斐惨淡一笑,神色凄然。
盛东阳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是想起了他引发叛乱失败以后,被自己拘禁逮捕起来时脸上的神情……
他当时本就对顾斐心怀忌惮,再加之顾斐的背叛,曾一度对顾斐十分失望。
到后来,他冷静下来把事情的细节仔细想过了,方才明白了过来顾斐发动那场背叛针对的从来不是自己,他是想要致塞廖尔于死地,而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作为塞廖尔政坛上不死不休的宿敌,顾斐的背叛是因为自己从公事到私事上对于塞廖尔无休止的偏心引发的。
后来,顾斐败了。
他输给的也从来不是塞廖尔,而是自己……
因为这个他一直对顾斐心下存了些许愧疚,也认为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洲内阁议长。
他以为顾斐是对自己启蒙之情还有所惦念,感恩的,想不到……
前世,自己被塞廖尔联合盛东明背叛,濒死之际,顾斐在哪里呢?
大约还是被自己关在监狱里出不来吧,也不知道最后他落入了塞廖尔和盛东明的手里,结局怎么样了?
“大人,我是如此卑微地爱着您啊,就像向日葵始终追逐着太阳一样。”顾斐清了清嗓子,将整个身体都坐得绷紧到了极致,仿佛在应对自己最严阵以待的一个提案:“第一眼看到您的时候,您特别激动地吻了上来,我从没被人那么珍惜,那么小心翼翼地吻过……仿佛我是世上最值得人去珍惜的宝物一般。”
“我至今还记得,您对我说‘我不在意你是奴隶,我以前说的话都是故意在吸引你注意,是我错了,好不好?在我心里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瞧不起任何的奴隶,在我眼里人生来都是自由和平等的,但我想说你是我的奴隶,我想表达你属于我这个意思,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好不好?我属于你。’”顾斐连初见的每一点细节都是记得无比清晰。
盛东阳没想到他居然将自己当时都不记得了的,醉时对于塞廖尔的告白逐字逐句全都记了下来,顿时有些臊得慌,忍不住出口打断道:“你别说了。”
“我知道,您不是对我说的,是想要对休伯特将军说的……我一直因为作为奴隶,却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被人讥嘲痴想妄想,贪得无厌,甚至遭到殴打,虐待,所有人都告诉我奴隶从出生开始就是注定了低人一等,不可能和人讲究什么自由和平等的,我们甚至不配拥有未来……”
顾斐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哽咽了:“但您作为公爵之孙,爵位未来的继承人,白鹭洲最尊贵的存在,在当时却是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的答案。我当时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您这样的人,您这样的一个会爱上奴隶的贵族呢?我是那么的嫉妒那个奴隶,嫉妒休伯特将军……”
“第一眼看到了您,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您就是我的救赎,是引导我人生方向的引航灯,是我生命当中唯一的一抹光亮。”买下他的人是塞廖尔,但给予他救赎和新生的却是盛东阳。
盛东阳看着他这个样子,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
“没有您,我早就已经死了。您曾经说过,我不配妄议休伯特将军,不配说他的坏话,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在发展在向他看齐,成为一个有资格当着白鹭洲民众的面和他争锋相对的人……想要和您比肩,为您分担一些压力,好让您不再那么辛苦。”顾斐的眼中带着蓬勃的情绪:“我把一天的时间压成好几天用,只为了让您看到我,注意到我……”
“我知道,您最担心的就是白鹭洲的财政问题,所以进入内阁以后,我一直想办法为了这个而奔走努力。”
顾斐突然拿起星卡,将星卡终端在盛东阳面前打开,他这些年的全部资产,流动资金,各处房产,股份,投资,地皮,矿产等等财产的详细情况,所有权证书等等当即通过光脑投影,赫然浮现在了盛东阳眼前。
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硕大数字。
但盛东阳看着心下却是发颤
顾斐毫不留恋的将它搁置在了盛东阳的面前,简直不像是那个以贪婪算计闻名的顾议长,沉声道:“我只想减轻您的压力,我每次有一点进步,您夸奖我,我都很开心……但您的这双看谁都好似很深情的眼睛里,却还是始终没有我。”
“我提出搬出去的时候,内心其实一直是希望您能够挽留我,发现我的好的……但没有,您没有这么做,您的眼里还是始终只有休伯特将军。”
盛东阳看着他眼底汹涌澎湃的感情,有那么一瞬间被他震撼住了。
“有些话,我知道您不爱听,就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过。”顾斐强行忍下了心中的酸涩,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却不敢去看盛东阳,只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一望无际的虚无,字字铿锵:“塞廖尔.休伯特那个傻逼根本配不上您,您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看着自己喜欢膜拜,视为神祇的人,那么的喜欢另一个人,另一个根本不值得,只知道践踏您心意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甚至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几乎产生了一种想要反叛的想法。我想,我一定要杀了他,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哪怕事后,您生气也好,要杀我也好,大不了我一命换一命,这样您就可以解脱了……”他将自己心底最为隐晦的秘密,和晦暗的心思全都宣泄于口。
就算盛东阳因此要疑心他,厌弃他,提防他,他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塞廖尔.休伯特有什么好的,他们曾经长得那么相像,他的脾气比之于他还要好上千倍万倍,甚至深爱着盛东阳,愿意为盛东阳做任何事,为什么盛东阳就是看不到他,却执迷于一无是处的塞廖尔.休伯特呢?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塞廖尔.休伯特能为盛东阳做,而他却做不到的吗?
他不相信,塞廖尔.休伯特赢他的地方不过是先来后到,比他和盛东阳认识得更早罢了。
盛东阳长叹了一口气,心下百感交集,怎么也想不到顾斐当日反叛竟不是出于野心和政治分歧,而是抱着这样一种近乎决绝的心态的。
他也从不知道,他这样的被顾斐爱着……
“知道您打算遣散塞廖尔.休伯特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等了这么多年,您终究还是愿意放下了。”顾斐咬唇道:“但在知道,我也要一同被遣散,连您名义上情人的身份都不能保留的时候,我……我真的无法接受……”
顾斐身体紧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盛东阳,过去一直捉摸不透的眼睛,突然一下子变得澄澈而又透亮,他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我把我的一切都交付给您,只求您继续让我留在您的身边好不好?”
他不能失去盛东阳。
就像是向日葵,无法离开太阳。
盛东阳本是想拒绝他的,但看着他再不复以往深沉,纯粹得有些像个孩子似的眼巴巴地,小心翼翼讨好似的眼神,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别这样——”盛东阳顿了许久,方才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开了些许,几乎是在逃避这灼人的感情。
突然一下子,他就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和挡箭牌:“我……我已经结婚了。”
“我不相信,大人。我不信您会喜欢上一个omega,您看那位帝卿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你们应该只是政治联姻,您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顾斐目光灼灼,却是不避不让,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世上就是再多的人看不穿盛东阳的心绪,也是瞒不过他的。
盛东阳是真的放下塞廖尔了,不明原因。
但他也是真的不爱那位帝卿……
“你别这样。”盛东阳不知如何是好。
顾斐却不再给他躲避的机会,态度一下子空前强势了起来,以精神力在盛东阳面前构筑了一个古老的契约:“塞廖尔.休伯特不愿意当您的奴隶,我愿意。您不再愿意让我当您名义上的情人,那就让我当您的奴隶。”
“我愿意为您献出我的生命。”
盛东阳看着眼前构筑于精神体上的契约当即骇了一跳,这是白鹭洲非常古老而又绝对的奴隶契约,契约构筑在精神体上,一旦契约缔结完成奴隶的命就会完完全全的掌握在主人手中,不能有丝毫伤害主人的念头,只要主人想稍稍一动念头就能随时取走他的性命。
这是非常不公平单方面压迫剥削契约。
但却很难缔结,因为契约的缔结在精神体上,是需要做奴隶的百分百的心甘情愿,心中不能存在一丝一毫的不甘情绪在里面,才能完成缔结的。
奴隶主们剥削压迫奴隶,却无法控制他们的精神让他们连灵魂也一并屈服,往往能够成功缔结这种契约的奴隶,事实已经完全在精神上沦为了一个奴隶,连反抗意识都没有了,就算没有契约的束缚,也不会有可能伤害主人了。
“你疯了吗?顾斐议长!你难道忘记了,白鹭洲现在已经没有奴隶了吗?”盛东阳一下子严肃的惊叫出了声:“奴隶制度是被我们两个一起联手推翻的,你这是想知法犯法,光复陋俗不成?”
“我没有疯,大人。我知道奴隶制已经被推翻,但我心甘情愿成为您的囚徒。”顾斐一字一顿,深深看着盛东阳。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也太过深情,仿佛眸子里只能倒映出盛东阳的模样,一时之间竟将盛东阳震得有些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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