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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五年前,石不全的祖父石嵩听闻京城有一种丝锦,轻如浮云,色若彩霞,细如牛毛,纹若天虹,便决定携家中女眷去京城寻找这种传说中的丝锦,并学习这种丝锦的制作工艺,可是寻遍京城,都未曾得见。
“老爷,我们来京城也已经有些时日了,可是打听这许久,没有一家绸布庄听说过这种锦缎的,可能这只是一种传说罢了,再找也是徒劳,还是回家吧。”一个老妇走到石嵩身边说道,这个老妇就是石不全的奶奶许氏。
“哎”石崇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今日再去一个地方,如果那里再看不到这种传说中的丝锦,我们便启程回乡。”
“老爷要去哪里?”许氏听了不解的问道,“我们都把京城大大小小的绸布庄都走了个遍,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听说过啊。”
石嵩想了想说道,“我认真的想过,绸布庄没有见过,应该是因为这种丝锦只供皇家和宫中使用。”
“皇家。”许氏听了吓了一大跳道,“老爷,这皇宫可闯不得啊,弄不好要遭杀身之祸的。”
“你想啥呢。”石嵩笑了笑说道,“谁说我要闯皇宫了,我是要去找一位故交,他曾做过左民尚书郎,遍览天下珍宝,如果他没见过,那就说明那真的就只是传说,世间并无此神物了。”
“老爷,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有这么一号故交呢?”许氏好奇的问道
“那是我年轻时候的朋友,你当然不知道了。”石嵩惋惜的叹了口气道,“大概有四十年没见了吧。”
“都四十年没见了,老爷知道此人现在身在何处,如何去寻?”许氏担心的问道,“如若他要是将老爷忘记了,又当如何?”
“无妨。”石嵩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牌道,“他看到这个自然认得我。”那牌子就是赏赐江南第一世家的那一块。
“老爷,我一直想问,这牌子你在家中天天供奉着,谁也不让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何意义呢?”许氏不解的问道。
“这是个不祥之物,你还是不知道为妙,否则惹祸上身,危害后代啊。”石嵩叹了口气道,说来也奇怪,在司马元显那里这是上可打君,下可诛臣的利器,可到了石嵩这里却成了万恶缠身的不祥之物。
“如此不祥之物,为何不将其丢弃,反而天天供奉呢?”许氏不解的问道。
“请神必须安神。”石嵩叹了口气道,“不能安神则祸患无穷啊,焉可弃之乎?”
石嵩独自一人来到了丹阳郡城东北角处,那里是当年西晋灭亡之后,从北面逃难过来的汉人聚集的地方,石嵩来到户人家门前,那户人家只有一个用篱笆围成的不足三丈见方的院子,院子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一根晾衣绳,一个石墨以外,就再也见不到什么东西了,院子后面是一座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茅草屋,屋顶东边的茅草似乎是被风卷起了一大半,木头做的屋门在风中忽闪忽闪的摇摆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这时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妇端着一木盆的衣服走到晾衣绳前,将木盆放到地上,费力的弯着腰,将盆里刚刚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晾在绳子上。
“喂,大姐。”石嵩隔着篱笆高声喊道。
那个妇人朝着石嵩望了一眼,但见一个穿着讲究的老人,那个妇人想了想又接着晒衣服,她知道这肯定是有钱人家的老人,有钱人家怎么会喊自己一个落魄的老婆子“大姐”呢,石嵩见那个妇人没有理自己,便又叫了一声:“大姐。”
那个妇人又朝石嵩看了一眼,石嵩赶忙冲妇人摆了摆手,示意她过来,那个妇人拉起衣襟,用衣襟把手上的水擦了擦,走了过去,毕恭毕敬的问道,“你是谁啊。”虽然她的衣服已经满是补丁,脸上堆满了皱纹,但是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肯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这里可是姜大人家吗?”石嵩恭敬地问道。
“姜大人?”那个妇人嘟囔了一句,然后一拍脑门道,“你是说姜尚?那是我夫君,您又是哪位,找我夫君所为何事?”
“我姓石名嵩,从嘉兴来的,是你相公的故交。”石嵩亲切的说道,“妹子啊,大人在家吗?”
“他去朝里当差去了,还没回来,要不你先进来坐一会儿,看这天一会儿晌午了,他也差不多快回来吃饭了。”说着那个老妇走到门前打开门将石嵩迎了进来。
石嵩跟着老妇走进屋里,一进门一股烟火味扑面而来,差点把石嵩熏了出去,原来灶台就在旁边,那灶台是用黄土堆砌而成的,上面镶着一口大铁锅锅上用木头盖子盖着,旁边放了三只大陶碗,灶台旁边是一口大缸,用木头盖子盖着,石嵩掀起缸的盖子,往里一看不禁掉下眼泪来,偌大的米缸,里面只有即将见底的粟,由此可见自己的老兄弟日子过得如何艰苦。
“来,快进屋里,外面烧的柴火,烟气太大。”说着推开左耳室的门将石嵩让了进来。石不全走进耳室,还是一样的徒有四壁,只有一个破木床,但是床上却睡着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石嵩会心一笑道,“老哥挺厉害啊,这么大岁数了,还生一闺女。”
妇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她不是我和夫君的孩子,她是七年前被人丢弃在路上,后来被我和夫君捡回来收养的。”
“妹子,这大人可是左民尚书郎啊,正四品的官,怎么家里却如此破败。”石嵩不解的问道。
“哎。”妇人摇了摇头说,“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现在他在著作省做著作佐郎,七品的小官,年俸虽然也有三十来斛粟,但是经年战乱,朝廷俸禄逐年减少,再加上我那夫君不愿贿赂上官,上官年年克扣,结果现在年奉连十斛粟都没有了,所以现在生活就变成这样了。”
“夫人,我回来了。”正说话间,院中传来一个男子雄壮的声音。
老妇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甚是高兴,说道,“夫君回来了。”说着便朝屋外走去,石崇也跟着走了出去,正见一个面目沧桑的老人站在眼前。
“夫君饿了吧,来我今天做了粟面糊糊,尝尝。”那个老妇对那个老人嘘寒问暖。
“哎。”那个老人摇摇头道,“你以后在家里就别瞎忙了。”说着回头看了看晾在绳子上的衣服道,“你看你,还在家里洗衣服,我不是说了吗,等下了差,我回来洗。”
“我现在早都不是唐府的大小姐了,我就是你的夫人,哪有夫人闲着,让夫君干活的道理?”那个老妇一脸幸福的看着那个老人道,“你说你,这么多年了,还把我当大小姐惯着,我啊,早晚有一天让你惯坏了。”
石嵩听到两人亲昵的对话,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见到老友激动,或者是沙子迷了眼睛,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姜尚老弟。”石嵩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道。
“你是……”姜尚思索着,总觉得眼前这人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此人是谁。
“我是石嵩啊,你忘了?”石嵩从怀中掏出金牌递给姜尚,姜尚看了看牌子又看了看眼前的石嵩,眼泪也是禁不住从眼角落了下来,不禁喊了一句“老兄弟。”两人便相拥在一起。
唐夫人看着两个老头抱在一起,偷笑着说道,“好了,赶快收拾桌子吃饭。”听了唐夫人的话,俩老头才分开。
“你等着,我去加个菜。”姜尚笑着说道。
“不用忙了。”石嵩刚要阻止但是姜尚,老友重逢,分外高兴,直径跑进屋里。
不多时,唐夫人端着一个缺了一角的小木桌走了出来,放在院子中间,又从屋里拎了两个小木凳放在桌子两边,对石嵩道,“您请坐。”
石嵩赶忙拦住唐夫人道,“你去告诉姜尚别忙活了,有点啥吃点啥就行。”
“那可不行。”姜夫人笑着说道,“不忙,一会儿就好。”
不多时,只见姜尚从屋子里端出一个热腾腾的陶碗放到桌上道,“你看,前几日我去淮河里钓鱼,钓到一尾白色的鲤鱼,一直养在缸里没舍得吃,今天老友来了,就当添上个下酒菜了。”说着走到院子的东南角,用手从地里抛出一个用石膏封存的坛子,双手小心翼翼的捧到桌边,笑着说道,“这是去年元日皇帝赏赐给官员的酒,我没舍得喝,埋在院子里,今天我给挖出来,咋俩喝个痛快。”
石嵩不想这多年不见的老友,竟然将家里所有存货都拿出来招待,感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应了一声“好。”
姜尚坐在石嵩对面,将坛子启开,豪气的说道,“家里也没有酒杯,咱这回就做一回绿林好汉,用碗喝。”
“好。”石嵩也豪气的回应,不一会儿姜夫人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两只陶碗,把碗放在石嵩和姜尚面前,便要回屋去,石嵩见状赶忙拦下姜夫人问道,“夫人不与我们同席?”
“妇道人家,这席上之事自然回避。”姜夫人笑了笑说道。
“夫人这就见外了。”石嵩赶忙说道,“夫人何不带着孩子和我们同席而坐?人多也热闹些。”
“这怎么好?”姜夫人拒绝道,“你们男人谈事情,女人就该回避的。”